心中一阵阵后怕的蒋春深刻明白伴君如伴虎的道理,所以他从来做事都是小心翼翼留有余地,不求无功但求无过。
而正当他胡思乱想之时,就听御座后的赵构轻声喃喃自语道:“如今北方金虏有所异动,主和派的汤相公却又动作频频,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御座下站立的蒋春立刻低头,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默然不语。
而赵构当然不是在问他,而是真的在自言自语。
接着,赵构从沉思中猛地惊醒,张着一对浑浊的眸子,看了眼一旁的蒋春道:“蒋春,你去将枢密使张浚,还有殿前司指挥使杨存中唤来。”
蒋春闻言赶紧躬身答应,倒退着走出殿外,亲自到大内旁边的枢密院去寻张浚。
不多时,幽静的大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却原来是蒋春已经将张浚和杨存中请来。
就见蒋春扭头对身后跟着的两位老者说道:“两位老爷在此稍候,咱家先去禀报一声。”
这两位身穿紫色官袍的老者就是大宋枢密使张浚,还有殿前都指挥使杨存中二人。
听到内监大档头蒋春的话,两人均都点点头便站在门外默然而立。
一旁的杨存中还是那一身紫色官袍,三缕长髯打理的一丝不苟,
细长的双眼不着痕迹的扫了眼身前这位膀大腰圆,环眼虬髯的粗壮汉子。
此人虽然一身紫色高官袍服,但是满脸的横肉以及颌下浓密的胡须,显得此人好似猛张飞似的。
但其实张浚此人性格,却是有些优柔寡断的毛病。
而比杨存中站的稍稍靠前半步的张浚,回忆起昨天晚上,两人在杨府私下会谈时的一幕。
虽然杨存中行事十分小心谨慎,甚至有些有些爱惜羽毛过甚,
但面对金人南侵的阴霾,身为主战派顶梁柱的张浚,对这位禁军首领的态度就一定要搞清楚。
毕竟杨存中乃是赵构心腹,更是掌握着三衙禁军的最高指挥权,他的态度能够直接影响赵构的决断。
而面对张浚晚上偷偷的拜访,杨存中对此也是心知肚明。
因此张浚来到杨存中府邸,一上来就直接问道:“子甫,你对最近金国传来的消息怎么看?”
杨存中能怎么看,身为皇帝身边最是听话的三衙禁军首领,他当然只能是听皇帝的了。
因此他苦笑着示意张浚先坐下,这才开口说道:“德远兄,小弟身为殿前指挥使哪敢有什么想法,这是您和汤相公考虑的事。”
老滑头,还是这么不肯轻易表态,在当年岳飞被害的时候你也是这么明哲保身。
眼看从杨存中这里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张浚沉吟片刻又说道:“如今两派之间的争斗势同水火,他汤进之哪里会让主战派上位掌权。”
“因此面对金国将要南侵的局势,还需要你这禁军首领出面,说服官家尽早做好开战准备。”
杨存中想了想,根据他的观察皇帝现如今恐怕也想趁机整顿武备松弛的禁军,毕竟手里没剑和有剑不用是两码事。
因此,他笑着说道:“那是自然,身为主战派一员,就算德远不说某也会建议官家做好万全的准备。”
看到杨存中终于开口表态支持自己整顿军备的提议,张浚这才哈哈大笑,
“子甫,这禁军实力提升,对你来说也算是好事。”
杨存中默默想到,算个屁的的好事,虽然他这殿前司指挥使,三衙禁军首脑的名头听着好听,
但严格意义上来说,他只是赵构的高级贴身保镖罢了。
因此就算战事开启,赵构也不会让杨存中外出领兵,而是会将其带在身边护卫皇帝的安全。
正当两人各怀心思在殿外等候之时,就听的殿内传来内监大档头蒋春的声音,
“宣枢密使张浚、殿前司指挥使杨存中觐见……”
随着这一声尖细的声音传来,两人收起心中思绪各自整理了下头冠和衣袍,看着缓缓打开的殿门,稳步走进大殿。
等杨存中和张浚两人来到御阶前弯腰行礼后,正在翻看从金国传来密信的赵构,随意摆了摆手示意两人免礼。
接着他头也不抬的说道:“去搬两个凳子给两位爱卿。”
听闻此言的蒋春示意殿内侍立的小太监搬来两个绣墩,给两人坐下。
而张浚刚坐下,就忍不住开口问道:“启禀官家,臣下最近耳闻北方金国有所异动,陛下可是因此唤下官前来商议?”
“哦,看来张爱卿已经知道这事了。”赵构将密信放下,看了看张浚说道。
这次的闭门会谈,其实算是皇帝私下里召两人前来议事,并不像是朝会那样严肃。
因此张浚理了理颌下浓须,接着说道:“正是,早前枢密院就得到一些消息,说是金国国主完颜亮做了首歪诗表明伐宋的心迹。老臣只当是谣言,但如今却不得不信。”
赵构闻言点点头,他也从礼部郎官虞允文那里知道这件事,
接着皇帝将放在条案上的密信拿起,递给蒋春示意他将密信给下首两位朝臣看看。
张浚从蒋春手里接过密信,迫不及待的翻开查看起来,而赵构这才开口说道:“没错,鉴于这些谣言,上个月朕就让虞允文借职工部尚书,充任贺正使出使金国去了。”
接着他指了指两人正在传看的密信,沉声说道:“这就是虞允文从北方金国传来的密信。”
张浚和杨存中两人轮番查看密信内容,只见上面详细记载着虞允文进到金国后的所见所闻。
上面记载虞允文曾亲眼看见金人正在大规模运输粮草,还在开封府周边整训士卒。
他更是听一些潜伏在金国里的密探说,金人在通州船坞大肆打造战船,还在密州(今山东潍坊诸城县)训练水师士卒如何操控船只,
一旦水师初步形成战斗力,就由密州沿海路南下侵宋,如此一来大宋万里海疆将永无宁日。
而在虞允文结束出使任务后,准备返回南宋时,在送别使节的宴会上,金国国主完颜亮更是颇有深意的对虞允文说:“我将看花洛阳。”
这是什么意思呢,洛阳历史上素有“东都”之称,而且尤以牡丹名满天下。
北宋时期欧阳修曾写道: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春风容易别。
而此时此景下,完颜亮的话外之意不言自明。
他想要挥兵南下,灭亡大宋。然后在大宋的“行在”临安城,美美的欣赏南国的“牡丹花”。
至于这牡丹花是不是另有所指,当时的虞允文却不敢深思下去。
只是有些愤然,这伪帝完颜亮将南侵的野心丝毫不加掩饰。
所以他在离开汴京后,就赶快发出密信将上述消息汇报给大宋皇帝赵构。
并在密信中上书谏言,请求大宋朝臣加强淮、海沿线的边备,并且整顿水师士卒,避免金国水师从海上突袭临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