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军情处，刑讯科，审讯室。

“行动四组抓人回来了？”两条腿悠哉悠哉搭在桌上的曾兴昌听到这道消息，立刻坐直了身子。

“嗯，现在就在外面，正带着人去审讯室呢。”郭韬说道。

曾科长可是交代过，一有行动四组的消息就通知他，所以郭韬看到了，这不就立马跑来汇报。

“走，去审讯室。”曾兴昌立马把搁在桌子上的双腿放下，朝着门外走去。

……

等到柯鸿才他们将杨子温全身上下检查一遍，然后绑在审讯椅上之后，坐着黄包车的顾子安也回到了军情处里。

现在南京的天气算是相当热了，就是坐在车上，有车篷稍作遮掩，顾子安也觉着脸火辣辣的。

至于拉着顾子安跑回军情处的黄包车夫，则是早就出了一头大汗了。

“不用找了。”顾子安递过去一张整额的法币钞票，淡淡道。

“谢谢先生，谢谢先生。”黄包车夫连鞠了两个躬，然后头也不回地拉着车从军情处门前跑开了。

他在南京城里拉了这么久的车，当然知道那地方是干嘛的，所以自然是一刻也不想多待。

顾子安倒是没看到这一幕，大步走向刑讯科。

一踩上刑讯科向下的楼梯，顾子安就感觉到一股凉意拂面而来。

还别说，刑讯科夏天凉快的特点还真不是盖的。

“顾组长，您是去看刚抓回来那个？”垂着手守在门口的郭韬看到顾子安，眼睛一亮，立刻问候道。

得知顾子安在后面，应该一会就到，曾兴昌自然安排郭韬去刑讯科门口等候着。

“嗯。”顾子安点点头。

“已经在审讯室里了，我带您去。”

说罢，郭韬就前面打头，带着顾子安向审讯室走去。

来到审讯室里，白炽的灯光下，杨子温已经被扒下了上半身的衣服，绑在了审讯椅上。

至于曾兴昌，已经将内衬的衬衣袖子免起来，看样子是做好动手的准备了。

“顾组长，回来了？”曾兴昌看到顾子安的身影，也是笑着迎接道：“我听说咱们四组抓回来日谍了，就赶紧安排人审讯，你说吧，怎么個审法？”

这段时间以来，顾子安经手的几桩案子都是了不得的大案，所以在审讯时候也多是绕过刑讯科，导致曾兴昌觉着自己和军情处的新星顾组长都疏远了。

所以这一次好容易有了机会，他就决定亲自上手，拉近拉近距离。

“正常审就可以，他要是不说也无妨，后面还有几个。”顾子安风轻云淡地说道。

他的声音不算大，但在其他人不说话的情况下，整个审讯室里的人都是能听得清的，包括杨子温在内。

听到顾子安的话，杨子温的脸色也是一变。

看来中国特工早就盯上他了，至于后面几个，应该就是他的下线了。

想到这，他的心中不由地有些动摇。

就算他在刑具之下坚守帝国的秘密，可他的下线呢，激烈的刑罚之下，没有谁能保证一定可以撑下来。

如果别人交代了，那他的坚持不就太可怜了吗。

心中的思绪翻涌着，杨子温的脸色也是有了变化。

“动手吧，曾科长。”顾子安注意到杨子温的脸色变化，心中有了底。

能被这样影响到，这家伙的心理防线应该不强，再加上刑具，应该很快能撬开。

事情果然如顾子安所想，等到曾兴昌的皮鞭、烙铁、竹夹上过一遍后，满脸是血的杨子温含糊不清地喊道：

“我说，我全都说。”

听到声音，曾兴昌扔下了烙铁，啐了一口道：“早点说不就好了，这大热天的，害老子也出一身汗。”

说罢，他转头看向顾子安：“顾组长，嘴撬开了，想知道什么你随便问吧。”

面对特意在他面前亮功劳的曾兴昌，顾子安笑道：“辛苦曾科长了，这么一会你也累了，快去换身衣服休息会。”

虽然有刻意在顾子安面前亮功劳的嫌疑，但曾兴昌一顿刑讯下来，身上的衬衣被汗水打湿也是不假。

“那行，我去换身衣服。”

等到曾兴昌离开审讯室，顾子安将目光转到了杨子温身上。

“说说你的身份、下线吧。”

“你们盯上我这么长时间，我的下线应该已经摸清楚了吧。”

“你要清楚你现在的情况，是我在审你，不是你在审我。”顾子安冷声道：“你要是再多嘴，我不介意再让人给你上上刑具。”

看着顾子安冷厉的眼神，杨子温的目光节节败退，最后垂下了脑袋。

他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我是日本特高课上尉特工，野崎英一。”

“我的下线有三个。”

听到与这几天盯梢不同的结果，顾子安眼睛一亮。

杨子温应该是清楚他的一个下线并没有被军情处盯上，所以刚才才想蒙混过关。

“一个是南京火车站的货检员乔五，他的真名是江田隆博。”

“一个是你们军政府里民政部工程处的副处长徐守平，他是中国人，是被我们买通后才为特高课服务的。”

“还有一个是柴绍桢，他的掩藏身份是留学德国的工程师，真名叫本桥弘一。”

杨子温，或者说野崎英一交代道。

“说说柴绍桢的情况。”顾子安的视线紧紧锁在杨子温身上。

根据这几天的情况来看，顾子安也发觉他们犯了先入为主的错误。

这伙日谍的目标，还真不一定是那批猪鬃毛。

现在听到杨子温的供词，顾子安就很快抓到了留德工程师柴绍桢这一点。

若说其他两人是从侧面触及这个目标，那这个工程师柴绍桢应该能解释出杨子温这支日谍小组的目的所在。

“本桥弘一是国内留德的工程师，是被国内特高课选中，伪装成中国人工程师，偶遇你们军政府在德国学习参观的官员，然后被你们军政府招回中国的。”

杨子温简单的一叙述，顾子安就明白了意思。

现如今世界上各个国家之间还没有比较完善的签证体系。

最近几年随着大量人口涌入欧洲、美国，这些西方国家倒是对这方面重视起来，但体系的建立总需要一个时间和过程。

欧美国家都是这样了，就别提刚刚安定下来的中国了。

而且按照杨子温交代的情况所说，本桥弘一应该是在前些年留学德国的，那时候国内还正是军阀混战，甚至北洋当道的时段。

那北洋送出去的留学生名册、或者是颇有资财人家的自费留学生名册，国府十有八九并不齐全。

所以从出国签证这种不完善的证件体系上查找柴绍桢，显然是不合理的。

因此只要本桥弘一在日本特工的配合下营造出一个中国留学生的模样，那骗过没什么防备的中国官员是没问题的。

至于国内，按照日本特高课细致的行事作风，也一定会有国内的家人来证明本桥弘一的中国身份的。

所以总的来说，要不是从上线杨子温下手，恐怕没人会怀疑到柴绍桢这个几近完美的身份上来。

“他被特高课找回来潜伏在中国参加什么项目？”

现在还没有后世那么多工业门类，能称为工程师的，大概只有建筑方面，再加上先前在火车站确定出来的洋灰两类物资，顾子安可以确定特高课的目标应该是军用建筑一类的工程。

杨子温也知道这个是他身上最大的秘密，一旦吐口就没有回寰的余地。

沉默良久，他才开口：“他从事的项目，是你们军政府在去年底筹划的乍嘉防线。”

“乍嘉防线？”饶是顾子安见闻颇广，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愣住了。

他将头转向左明那边，看到他的面色认真，心里算是有了大概。

“说说看，特高课安排你们窃取乍嘉防线哪方面的情报。”

“我们通过江田隆博，也就是乔五，来对乍嘉防线上的用到的洋灰、砖石数量进行收集，从而去推算乍嘉防线上碉堡群的数量。”

“通过徐守平……”

“等等。”顾子安叫停了杨子温的供述：“你们不是有本桥弘一了吗？他进入了这个项目的核心，这些方面的情报还能不知道？”

“我们本来想着是通过本桥君来探听乍嘉防线的情况。”说到这件事，杨子温脸上也泛起了一丝苦涩。

如果不是本桥弘一出了意外，他们小组就可以围绕本桥展开，江田隆博担当信鸽，至于徐守平，就不用过多接触，这样也不会落下个被捕入狱的下场。

他想的很清楚，面前这个军情处特工明显不清楚本桥弘一的存在，也就是说本桥没有暴露。

至于江田隆博，也是饱受训练的老特工了，负责的也是没什么难度的普通任务，应该没有被发现的可能。

至于他本人，甚至是为了安全，都并没有参与进这个行动里来，几乎是绝无被中国特工发现的可能性。

所以综合所有情况看下来，一定是那个被买通的中国人徐守平在盗取情报的过程中出了差错，这才导致被中国特工机关盯上，从而致使他们一整支小组陷入绝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