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室宗五是从国内调来的第十一师团现任师团长。
虽然日本国内已经实现统一许久,但现在日本的兵役制为地区后备役兵员征兵制,即是每个陆军师团平时驻守的地区,又是该师团官兵的家乡和补充兵源的地区。
这样的兵役制度,可以让同一个地区的士兵拥有更强的凝聚力和向心力,但也导致了日本陆军的师团内部泾渭分明,明明早就统一,却像极了中国各大军阀混杂的军事体系。
而这样的兵役制度隐患也是很明显的,因为日本国内统一时间不长,可能几個地域之间百来年前还在打仗,现在刚统一没多久,那地域之间的芥蒂还存在着。
这就导致了许多师团之间也会因为地域原因存在缺少配合的情况,至于打了败仗之后的互相推诿更是家常便饭。
至于这一次第十一师团的惨败,其中更是掺杂了海军和陆军这两大派系之间的矛盾,于是更加明显。
“山室宗五,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海军没有出战机了?”
山室宗五的理由一出口,海军这边立刻有人反驳道:“你登船的时候没看到吗?我们的战机正在抢修,没有出动的话我们怎么会有战机受损!”
听到这话,被众多陆军军官拉着的山室宗五停止了挣扎。
“那支那军队火炮开火的原因是什么?”抱着肩膀的松井实根终于开口说道。
从特高课那里得知了支那军队会在今天反扑,并辅以火炮支援,松井实根和长谷川青很快就商定好了战术。
由游曳在黄浦江水面上的海军航母起飞战机,在战前对支那炮兵进行轰炸,然后陆军再趁着支那军队没有炮火支援之际发起进攻,以求拿下刘行,完成对支那两路大军的切割。
这本来是个完美的战术,所以松井实根信心满满地安排在刘行正面的第十一师团去执行这个任务。
结果,第十一师团竟然遭遇了自登陆以来最大的伤亡。
更令松井实根恼火的是,据十一师团回报,这巨大的伤亡中有绝大部分是支那军队的炮火导致的。
所以松井很轻松地就得出了一个结论:海军的飞机消极怠战。
海军的飞机只是出去转了一圈,并没有起到牵制、打击支那炮兵阵地的效果,所以陆军地面上的进攻才会遭遇那么大的阻碍。
可他作为陆军在上海的最高统帅,又不能明说这件事情,一上来就是他和长谷川青对峙,就很容易导致陆军和海军在上海勉力维持的合作关系破灭。
所以,他决定让第十一师团的山室宗五来闹,最后由他出面来制止山室宗五。
在这件事里,山室宗五扮演的就是一个类似于李逵的角色,大闹一通之后,松井实根再出来救场,这样目的达到,面子也有了。
可是海军这里的反应却让他也没想到。
海军否定陆军的“诬陷”,这是正常的,可消极怠工的海军航空队又怎么会有战损呢?
“我们的战机被支那军队伏击,损失惨重,当然没办法帮你们牵制支那军队的火炮。”这时候,终于缓过神来的长谷川青冷声道。
“被支那军队伏击?难道特高课给的情报是假的吗?”
“这是我的猜测,毕竟以支那军队的防空火力,如果不是提前集中地面力量,他们根本不可能对我们的航空队造成这么大的威胁。”长谷川青斩钉截铁地说道。
松井实根想了想,也觉长谷川青说的有几分道理。
于是他偏过头跟身边的副官说道:“你去通知上海特高课的课长登船,来见我们。”
副官点头后离开,并在心里为上海特高课的课长默哀。
就看两位司令长官的脸色,就知道这位特高课课长今天这一关不太好过。
眼见查明了失败的源头不是海军,松井实根的脸色也放缓了许多,毕竟接下来的城市攻坚,还需要海军航空队的鼎力支援。
虽然日军已经将中国守军驻地之一的虹桥机场拿下,可经过炮火洗礼的虹桥机场也暂时失去了供飞机起飞的功能。
但陆军航空队若是想要支援的话,还要从东北或者国内起飞,飞大老远才能来帮上忙,这样攻击频次完全满足不了如熔炉一般的淞沪战场。
所以现在海军的空中支援和舰炮支援还是很重要的。
“不管这件事究竟是怎么造成的,我们都要考虑下一步的计划。”松井实根说道:“长谷君,我希望我们海军能够再调配一些飞机来到上海战场。”
“这件事不劳你提醒,我会联系米内阁下的。”长谷川清很明显还对刚才事件耿耿于怀,冷冰冰地回道。
……
第九集团军司令部。
已经审讯完毕的顾子安将两份口供放在张本尧面前。
“司令,这是方孔道和那个化名王鲁的日本特工的口供,我已经将两份核对过了,他们交代的应该没问题。据方孔道交代,他在六年前就被王鲁接触上了,算是早就被策反的。”
顾子安话头顿了一下:“他在国内潜藏了这么多年,也不怪您把他挑选进司令部来。”
“子安,你不必为我遮掩,这的确是我识人不明。”张本尧右手手指在左手背上敲了好几下,最终勉强露出一丝笑意:“组建中央军校野营办事处的时候,方孔道就加入了进来。”
“现在想来,日军在一些时候能够做到快速的反应,应该与这叛国贼脱不了干系。”
“这次多亏是你们,不然他继续隐藏下去,恐怕会给正面战场造成更大的损失。”
“这件事我会如实禀报战区司令部的,且看军政部如何处置吧。”张本尧虽然嘴上说不在乎,但眼神中的落寞却是遮掩不住。
这件事如实报告上去,恐怕张本尧要承受军政部不小的压力,再加上他主导的十日围攻阶段的失败,这或许就导致了后续中路军的临阵换帅。
不过顾子安和张本尧也无太多恩情交际,眼看人家愿意走流程处理,也不好再劝说什么。
“这次多谢你们了,我会在给战区司令部的电报中为你们请功的。”说罢这件事,张本尧收起了有些落寞的神情:“至于方孔道两人,我会安排人押送战区司令部的。”
“你们什么时候要回右路军的时候,你去找一奇安排车就好。”
“我们这里战斗太惨烈了,你们待在这里很危险,还是回右路去比较安全。”
“我也和右路的张逸斌司令打过招呼了,你们的任务多半是在后线清肃铁路沿线的日军小股部队,维持后线治安等,也算是我能为你做的一点事情。”
经过此事,张本尧也对面前这个年轻的特务产生了一些爱才之意,这样的人应该留在情报战线上发挥更大的作用,而非是在战场上白白消耗掉。
所以这位以耿直、大公无私出名的司令长官才会破例为顾子安讨了个危险系数较低的任务。
“多谢司令抬爱,子安一定小心应对,保全有用身为抗日再做贡献,请司令放心。”
张本尧点点头,轻声说道:“那就这样吧,我还要布置下一步刘行阵地的防守战,你回去休息吧。”
“是!”顾子安立正敬礼,旋即退出了张本尧的休息室中。
看着年轻的身影离开休息室,张本尧也是叹了一声。
“怎么,司令这是爱才了?”和他共事了许久史习之听出了他叹声中的意味,轻声问道。
“是啊,这年轻人逻辑缜密、思维有条理,若是能学习军事作战,来日也不难成为一员将才。”张本尧轻声说道。
“最重要的是,我总觉得他和那些普通的特务不一样。”
“和普通特务不一样?”史习之一愣,没想到张本尧会给顾子安这么高的评价:“您这个普通特务,也包括他的上司?”
张本尧顿了顿,脑海里浮现了那个面色偏黑,脸型修长的中年人,终是点点头。
“那何不把他要过来,送到军校去学习?”史习之看到张本尧的动作,提议道。
他说这话有几分霸道的意味,但张本尧却有做这事的资格。
别看现在戴春风凭借着屡立功劳,在委员长面前的地位是水涨船高。
可跟张本尧这位历经护法运动、北伐战争的元老,那还是没得比的。
就是现在在委员长面前风头正劲的陈辞修,在张本尧面前论资历,也是差上一截。
毕竟1924年的时候,保定出身的陈辞修在黄埔也不过是个小小的炮兵科教官。
而那时的张本尧呢?
已经是黄埔军校学生总队长、军团团长,同时还兼任着第二师的参谋长和广州卫戍司令部的参谋长。
此中差距,可见一斑。
所以张本尧是绝对有资格提出这般要求的。
不过张本尧认真想了想,还是摇头道:“我看他也不是个头脑一热就会加入军情处的人,想来这般做也有他的原因,强扭的瓜不甜,还是算了吧。”
听到张本尧的话,史习之也觉得有几分道理,也就不再说话了。
“第一军的战报应该发回了吧,莪们去商讨商讨接下来刘行阵地防守的事情吧。”张本尧站起身来,说道。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