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堪头戴鹿角帽,背着弓箭,拎着两只野鸡,脚步轻快地回到了村子。
作为住在山林间的鄂温克人,他对于桦树为梁,树皮为顶的房屋已然习惯了。
间歇路过的驯鹿也识趣地让出位置,这位村里最强悍的勇士,身上可是沾染的熊血,让鹿心悸。
“阿爸?”尼堪看着小院中的马匹,眉目中露出一丝欣喜。
“快来,尼堪,快见百户大人!”
老父亲胡子花白,忙拉过尼堪过来:“百户大人,这是村里最勇猛的战士,他曾经猎过一头狗熊。”
尼堪看着这位四十上下,满脸横肉的百户,立马就单膝下跪,别提多诚恳了。
那一身绿色绸缎软布做的长袍,以及中间那块绣刻得美轮美奂的鸟,无不象征着他九品的官位。
两百年来,朝廷屡次征召索伦人(鄂温克)为兵,赏钱抚恤且不论,其中拿出最有诚意的,莫过于官位了。
百户虽然只有九品,但却能管理数个部落的赋税、徭役,民事。
上面还有千户,断事官,治安官等,都是由功勋卓著的索伦人担任,这是朝廷对他们的褒奖。
甚至因为东北土地辽阔,朝廷还爱赏赐广袤的林地、土地为其家产。
可以说,但凡为官,哪怕是最低的百户,都会有几千亩林地,可以让整个部落迁过去过好日子。
虽然明知道上战场死伤难免,但这都是值得的。
尼堪等索伦青年,最想的就是从军,从而建立功勋,家族腾飞,可惜朝廷几十年没打仗了。
“尼堪,我听说过你的名字!”
百户官笑着扶起他,看着屋每颗头熊头,忍不住感叹道:“你是我们鄂温克人中的勇士,不应该埋没在山林中。”
“大人,朝廷要征发兵役吗?”
尼堪抬起头,目光炯炯。
“那倒是没有!”
百户看着他失望的眼神,补充道:“朝廷的王爷准备就藩,所以招募咱们鄂温克勇士随行。”
“南洋可不去!”尼堪皱眉道:“那可得热死人。”
朝廷征发次数多了,鄂温克人口口相传,对这里面的事都是了解颇多。
“不是南洋,是北边。”百户语重心长道:“那里不热不冷,山里面有黄金,也有猛兽,到时候甚至能得爵位。”
“尼堪,爵位你知道吗?那是人上人,咱们整个千户区,三十几个部落,只有四十年前出了一个爵爷。”
“他一家人还在京城享福,天天吃肉喝酒,娶了十几个女人,子孙都够组成个部落了,咱们这几座山头还是他家的呢!”
这切实的诱惑,让尼堪两眼放光。
鄂温克人之所以对征召如此热衷,不就是为了好处吗?
“我愿意去!”尼堪在家中的期待中,咬着牙应下。
“好!”百户大笑,直接从怀中掏出钱袋,拿出二十块银圆:“这次舒王大方,有安家费,你且拿着。”
“武器铠甲什么的也不用准备,三日后来到千户所聚集——”
说完,他就离开了桦木屋,骑着骏马而去,惹眼地衣裳让众人纷纷躲避。
一家人对着二十块银圆,格外的眼热。
尼堪直接分成三份:“这十块给大哥,让他成婚。”
“这五块把家里的房子修修。”
“这五块,给小妹买点簪子首饰做嫁妆。”
“二哥,不用的!”十四岁的妹妹红着脸摇头道:“咱们不兴这个。”
“胡说,汉人有的,咱也要有。”
尼堪不容置疑地塞给妹妹。
如今鄂伦春人喜欢与汉人聚居,样样都学,嫁妆虽然没有明说,但少了绝对会给脸色看。
见一家人神情复杂,尼堪拍着胸脯保证道:“等我回来,绝对要买一座山,到时候让全家人随便放牧——”
门外,许多鄂伦春汉子前来祝贺。
三日后,尼堪来到千户所,已有三十八人汇聚,显然是同一哈拉(部落)一人。
所有人都自备了马匹,这是鄂伦春人的习惯。
千户大人没见到,只有治安官进行一番鼓动,然后骑着马带着他们去到汉人的城市。
拢共两百号人,个个剽悍勇猛。
……
汉阳城,李氏朝鲜近五百年来的国都。
成祖德与李世镜走在街头,目光索然。
见识过北京城的繁荣,他们二人又怎么会看得上不过汉阳呢?
强打起精神,二人去到礼曹衙门,送上了舒王的帖子。
礼曹判书(尚书)自然没能见他们,只有左参议高道全施施然而来。
他瞥了一眼二人,没好气道:“舒王殿下派你们来做什么?”
“莫要以为领了舒王官职,就可以胡作非为,不知尊卑!”
成、李二人一愣,旋即意识到自己被误会耍威风了,于是又递上一封公函。
高道全一看到大明礼部的公函时,立马站起,郑重其事地接下:“你们二人为何不早说?”
说着,他对着一旁的文官道:“快去请判书出来。”
很快,礼曹判书刘实甫就脚步匆匆而来,看见公函就是眉头一挑,忙打开来。
“呼——”他松了口气,露出笑容:“没事,只是关于配合舒王殿下的事宜。”
在场所有人也神情一松。
“你们二人在此等候,我去禀报殿下!”
说着,成、李二人就只能坐着喝茶了。
他们也是第一次如此深刻的意识到,大明对朝鲜的威势。
一个时辰后,只见刘判书满脸疲倦而归。
他坐在椅子上,随口道:“兵曹、户曹会配合你俩行事的,一千猎户,以及若干工匠、医士也没问题。”
“只是,中人未免要的太多了吧?”
“您的意思?”成祖德不解其意。
“我朝鲜两班众多,人才出众,何必尽选一些中人,他们血统不纯,两班嫡系才是良选。”
显然许多两班贵族们也想乘着这个机会塞人,中人庶子哪里比得许多嫡子。
成、李二人互视一眼,才道:“可!”
“但要经过筛选,通过考较后才能选入。”
“甚好!”
几百年的发展,朝鲜土地与资源日趋紧张,即使有从母法,但两班贵族依旧繁衍到夸张的数字。
贱民倒是可以移民,但贵族可不能轻动。
而如今舒王愿意接受,这再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