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家里还有客人?”
“过来,我给你介绍。”
陈述乖乖过去。
“林先生,这位便是犬子陈述,也是在镁国留学刚回来,
我平时事务繁忙,以后,学校的事,尤其是用钱的事,只要数目不大,都可以跟犬子说。”
见状,陈述上前握手道:“林先生您好。”
“哼!”
哪知,那位林先生居然并不伸手,而只是上上下下打量着陈述,还道:
“六爷,贵公子……年轻了一些吧,这么年轻就进学校当校董,怕是不太合适吧。”
陈六使闻言微微尴尬了一下,随即便又干笑着对陈述介绍道:
“老二,这位,是林语堂林先生,是咱们福建所出的文学大师,哈佛大学留洋,
为父特意聘请他为咱们南洋大学校长,请林先生来家里,进一餐家宴。”
陈述这人,谁不给他面子他也不会给别人面子,当即便故作无知地道:
“文学家?哈佛毕业?哈佛……有中文专业?
林先生您写的是中文文章还是英文文章,去哈佛学啥去了?”
他本身也是麻省理工的,若不是他爹给他叫回来,差不多也该读博了,自然不虚他这个哈佛。
一个搞文科的,跟自己装尼玛呢。
校长和校董谁大,这人的心里是没数么?
陈六使见林语堂吃瘪,不由得心中也是一阵暗爽,
毕竟,这货来南洋后实在是太装了,自己虽敬他是一代大师,对他多有忍让,但其实早就看他不爽了。
却还是打了圆场道:“林先生翻译过许多英文文学,也将许多咱们中华文学翻译成了英文在西方世界传播,名扬海内啊。”
“哦~,翻译啊。哦哦哦,您好您好,失敬失敬。”
说着,又伸出手去跟他握手,而林语堂,居然还是哼了一声,没搭理他。
直接转过头问陈六使道:
“陈先生,咱们事先可是说好了的,您让我当校长,必须答应我的条件,您将您的儿子拉过来进董事会,莫非是怀疑我林某人能力不够?
难道我来管理学校的经费,还不如这一竖子么?”
说着,林语堂一撩衣袖,端正地便坐在了桌上,而且还气呼呼的好像受了委屈的样子。
“等会儿。”
陈述突然伸手道:“什么学校经费,学校都还在筹建之中呢哪有的经费?”
陈六使闻言笑着道:“林先生的意思是,学校的那两千万的筹建款,需要由他作为校长进行支配,如此,才能财尽其用。”
“啊?”
陈述愣了一下,随即不可思议地道:“两千万,啊?他……给他?”
要知道这可是1955年的两千万马来亚元,
按照这年代的物价来说,三分钱就能吃一餐饭,一块钱就能去夜总会搂着最红的女人跳舞,普通底层劳工一个月的收入也就五块左右。
两千万!购买力差不多相当于后世的两三百亿了。
纯现金啊!
你特么谁啊!
多大个脸啊!
一张口就要两千万的支配权?
林语堂哼了一声道:
“你们父子俩要想建立世界一流之大学,就必须对我予以充分之信任,
正所谓用人不疑,我必须掌握财权,而后才能放手施展,使南洋大学屹立于世界之林。”
陈述闻言特真诚地问他道:
“先生我问一下,您……不是学文科的么?我好像没听说过哪个大学是可以靠文科屹立世界之林的啊。
您打算教什么,中文?老外也不认啊。
英文?这玩意老外天生就会啊。
文学?莎士比亚也带不动一所大学啊。”
“你……你……竖子!你懂什么?你懂如何办学吗?你懂什么是教育么?你知道文字的重量么?”
陈述不屑地道:“要不这样,我说三个人,一个是杨振宁,一个是吴健雄,一个是李政道,这三位您认识么?
这可都是华人,您要是能把这三位华人说动,让他们来咱们南洋大学任教,
我就相信您确实有能力将南洋大学带到国际一流之水准,两千万交给您,没有任何问题。”
林语堂闻言,脸上顿时便青一阵白一阵起来,也说不出话来了。
他是搞文科的,而陈述说的这三个人都是搞理科的,虽然都在镁国留学,但大家真的不熟。
见他这般陈述又转头道:
“爸,我是敬佩林先生的人品和学识的,只是我以为,咱们南洋办大学,一定要以理科为先,文科为辅。
以林先生之才,做文学院的院长,我是非常赞成的,不过这校长么……
我建议,咱们找个有理科背景的人。”
说实在的,他一直都不太能够理解,为什么民国时代搞文学的人能得到那么高的社会地位。
似林语堂这种写小说的,这放七十年后不就是一写手么?
至于翻译,这不就是这个时代的猪猪字幕组?
陈述也承认他写得东西是真的好,可是写的再好,那不也还是一个写东西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这饭,自然也就吃不下去了。
原本坐下了的林语堂猛地又站了起来并将椅子都打得翻了。
他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当即抱拳道:“陈先生,既然令公子瞧不上林某,林某便不叨扰了,
林某倒是想要等着看,南洋大学在令公子这么年轻的校董手上,到底是会发扬光大,还是让这南洋上上下下的贩夫走卒,捐赠的血汗钱,打了水飘!”
说罢,林语堂拂袖而去。
陈六使:“唉,林先生,林先生?有话好好聊,何必动气呢?林先生,林先生?哎呀~林先生啊……”
咣!
林语堂出去的时候还摔了他们陈家的大门。
陈家的其他人都吓得不敢吱声了。
陈六使气得哆哆嗦嗦地指着陈述:
“你个小兔崽子,你,你,林先生在国际上何等声望,我好不容易把人请来做校长,你却把人给我气走了,
你要我,如何跟那些义卖义踏,捐资助学的南洋华人交代!你气死我了啊!”
“哎呀爸,不就是一个校长么,我来找,我保证找到一更合适的,还不行么?他提出的那条件也太离……”
陈述突然说到一半不说话了,一屁股坐了回去,摸着下巴看着自己的这个亲爹。
‘不对啊,今天这林语堂是来干嘛的?
他提出来这么离谱的要求,几乎是相当于一个掌柜的要做东家的主,甚至还要抢东家的股了,
难不成今天我不搞这一下,这老爹还能答应这姓林的不成?’
‘自家这个老爹或许没那么高的文化,也没自己那么高的国际视野,不懂先进技术和现代商业理念但他总不可能真是个二货。’
‘再说知子莫若父,自己的性格老爹是很清楚的。
这个林语堂这么离谱,为什么这么急着就介绍给自己,一天都不等,甚至还一点准备时间都不给?’
‘不对不对,我刚才在房间里,是不是说要想办法推掉南洋大学这个差事来着?我压根不想当这校董啊。’
‘怎么……跟林语堂吵完这一架,我这校董的位置就坐实了呢?’
‘我刚才是不是跟我爸说我负责给学校找个校长来着?’
‘我特么答应这差事干啥啊!’
“爸你给我设套呢吧?不是,亲儿子你也坑啊!”
陈六使的眼光中闪过一丝狡诈,却依旧是怒哼一声:
“什么设套?你气走了我重金聘请来的校长,你还有理了?
哼!以林语堂的为人,他明天一定会登报骂你,将你赶走他这件事公之于众。
整个南洋的华人都会知道,不,是全世界的华人都会知道,是你,赶走了林语堂大师!
儿啊,这大学要是办不好,你可真的就愧对南洋百万华人的血汗,真的是华人的罪人了啊。”
陈述:“…………”
只能说,爹真不愧是爹。
“哎~,算了,这个校董,我好好做就是了,你套我就套我吧,谁让你是我老子呢?”
其实陈述也知道,他既然是陈六使的儿子,这事儿他是躲不开,逃不掉的,南洋大学这颗大炸弹是非绑在他身上不可的。
毕竟老爹对这学校真的是竭诚尽力的,他不管,让老爹自己折腾,和历史上一样落得个家道中落,
被李国父剥夺公民权,驱逐出境以做羞辱,
最终天大地大无处可去,郁郁而终,然后他这个做儿子的一个人在镁过好日子?
畜生啊?
他就是有点气。
有点不爽。
可再气再不爽,谁让那是他爹呢?
谁让他们陈家满门忠烈,世代爱国呢?
这学校,老爹是非办不可了,给他办,那就真是死路一条,给自己办,说不定还真的能有一线生机。
但愿,能有个好结果吧。
但愿,万一他也失败了,这一段南洋华人为传承文化所付出的血泪奋斗,在将来不会彻底的被人遗忘,无人知晓,或是无动于衷吧。
男儿立志出乡关
学不成名誓不还
青山处处埋忠骨
何须马革裹尸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