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翔军府,当刘瑧将王晖首级和黄巢诏书摆在众人面前之后,尽皆骇然。
行军司马唐弘夫怒道:“所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你行事如此冲动,岂不是陷我等于危险之境。”
“黄巢乃大唐之叛贼,此人不过叛贼之使,杀便杀了,何险之有?”刘瑧一脸不屑。
“长安尚有数十万贼军,倘若因此事招惹对方大军来攻凤翔,我等只有数万兵马,到时如何应对?”唐弘夫一脸担忧。
诸将闻言亦是纷纷应和,都觉得刘瑧此举太过冲动,刘瑧却不屑道:“倘若凤翔数万兵马便能引的长安数十万贼军出动,届时其他诸道兵马便可轻松收复长安,我等岂不是大功一件?”
“说的轻巧,黄贼如今势力正盛,到时若派大军围攻,我等孤立无援,迟早一死。”唐弘夫对刘瑧的态度十分不满。
刘瑧正要出言回击,却听郑畋说道:“事已至此,无须争执。且此人来此,乃是受黄贼之名欲召老夫去长安。老夫必不能去,因此刘都将不杀此人,凤翔之事亦瞒不过黄贼,迟早会有兵马来攻。如今我等只须加强戒备,整军备战即可。”
说罢,郑畋便遣散了众人,唯独留下了刘瑧一个。
“关于东进讨贼,且说说你有何良策。”郑畋淡淡说道。
自郑畋与诸将歃血为盟之后,虽然凤翔军势大振,且收拢了许多散落在关中的神策军士卒,但面对势力正盛的黄巢,诸将心中仍然有避战之意,这让郑畋十分为难。
而今诸将之中,唯有刘瑧战意最坚,且据郑畋观察,刘瑧麾下忠勇卫人数虽然不多,但其治军自有独特之处,因此有意试探一番。
刘瑧盯着郑畋看了看,确定这次对方没有在假装看书之后,才缓缓说道:“不敢言良策,但末将的确有信心剿灭黄贼、收复长安。如今我军以数万对贼众数十万,看似险峻,实则优势在我,而非黄贼。”
“以数万对数十万,十倍之敌,你觉得优势在我?”饶是郑畋见多识广,也被刘瑧此言吓了一跳。
“不错,优势正在我军。”刘瑧一脸淡然。
“你这想法倒是有趣,详细说来。”郑畋也来了兴趣。
“末将以为,优势有三:一者,黄贼侵入关中、窃据长安,又伪称名号,看似势力正盛,实为作茧自缚、自囚笼中。如今陛下已诏命诸道,进兵关中围剿黄贼,待诸道兵马一至,黄贼必将困陷关中、无路可逃。”
“二者,黄贼之众虽号称义军,然而窃据长安之后,肆意残杀大唐宗室及各级官员,对长安百姓更无半点体恤,纵兵劫掠、残害无度。如此匪盗行径,上不符天意,下不得民心,早晚将亡。”
“三者,此番杀了贼使,黄贼若遣一偏军而来,定不敌凤翔数万大军,只能自损其兵势而已;若其尽起长安贼众敢竭力来攻,凤翔数万兵马只需牵制贼军,再联络关东诸道兵马,趁机收复长安。届时黄贼失去根据,困于关中,犹如无根浮萍,可轻松消灭于野地。”
刘瑧一番分析下来,听的郑畋惊喜不已。
惊的是,刘瑧年仅十七而已,却能有如此见地,就连凤翔诸将都有所不如,实属不凡。
喜的是,有刘瑧此等良才为国效力,大唐中兴有望。
“若黄贼遣一偏军而来,只怕亦有数万之众,该如何应战?”郑畋似有意考校刘瑧。
“贼兵虽众,但多为盗匪之徒,不过是乌合之众而已,可伏击乱其军心,再派大军掩杀,必胜。”刘瑧的回答不温不火,郑畋还算满意,甚至起了收刘瑧为门生之意。
只是想到刘瑧与田令孜那个权宦来往甚密,郑畋心下又觉得有几分不妥,便问道:“陛下入西川之后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西川若有消息,也是送至都统大人这里,末将并无消息。”刘瑧面带微笑,说的却是真话。
“听闻刘都将与田中尉私交甚好,就没有什么消息传来吗?”郑畋一副我们都懂的表情。
“明白了,都统大人也以为末将是田党。”刘瑧一脸无奈,早就知道和那个权宦牵扯上关系会玷污自己名声。
不过仔细一想,刘瑧就是个新起之人,哪儿来的名声,就是田令孜想玷污也玷污不了吧。
郑畋闻言也不说话,双目紧盯着刘瑧,仿佛在说:你就是田党!
“不瞒都统大人,末将之所以与田中尉有私交,全是因为他看上了末将的白酒生意,硬是夺走了生意的半数利润。而末将当初为了筹建乡兵剿匪,亦对其有所求,所谈全是交易罢了。”
“后来末将因护送陛下被封为神策军忠勇卫都将,田中尉便欲收末将为义子,末将不肯,便与其决裂了。也是因为如此,末将担心被其所害,才未继续护送陛下去西川,反而主动请命北上,征讨黄贼。”
依据刘瑧的了解,大唐如今的官员之中,郑畋是为数不多的忠直之臣,一心一意只为大唐,与田令孜之流完全是相反的两个极端。
此刻郑畋既然主动询问,刘瑧当然也愿意直言相告,化解自己在对方心中的不良印象。至于郑畋能不能相信这些话,刘瑧就不能保证了。
的确,郑畋听了刘瑧的这些话,心中疑虑消散了大半,但对刘瑧仍然不敢全信。
“待王晖被杀的消息传回长安,黄贼必有所行动,你回营后且整军备战,近段时间便不用再管其他事情了。”
郑畋打算先将刘瑧按在军营里,这家伙因为伏杀王晖,已惹的诸将不快,要是再让他带着忠勇卫到处乱跑,指不定会搞出什么乱子。
数日后,长安大明宫,黄巢听着手下人的回报,一巴掌拍在了龙椅上:“郑畋老匹夫,降而复叛,杀我使者,辱我太甚!”
此时的黄巢已经完全忘记,当初在大唐军队的围剿之下,他也曾归降大唐,但随后又起兵复叛。
不,黄巢没有忘记,他也不觉得自己是降而复叛,他那是谋略,是计策,是大唐中计了而已。
如今几乎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了自己的身上,黄巢却受不了了。当初他对大唐有多嘲笑,如今的他对郑畋就有多愤怒。
“去,去杀了那老匹夫,还有那个叫刘瑧的,将他们首级带回来见吾!”黄巢在空旷的大殿里咆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