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出枪到扣动扳机也就那么一刹那，离得这么近也不存在什么猛扣扳机打不中的情况，顶多位置偏移了准头不够。

在徐志功开枪前，陈文轩已经提前警惕了，躲不了子弹，但可以通过徐志功扣动扳机的手指来预判。

不过很显然是失败了。

刺耳的枪声在众人耳边炸开，一闪而逝的火花带着浓浓的硝烟味，金黄色的蛋壳从弹仓内被推了出来，划出一个抛物线掉在了雪地上。

有人说，被击中的那一刻其实你本人是没有感觉的，也许是麻木了。

但谁都没有试过。

“润叶，润叶，你没事吧！”

枪响的那一刻陈文轩是准备侧步躲开的，但是站在身边的田润叶和周静秋却是横向的挡在了陈文轩的身前。

直到枪响了。

看着撞倒在地捂着脑袋的田润叶，陈文轩下意识的将田润叶抱在怀里，紧张的问道。

“王八蛋，我和你拼了。”

一旁躺着的田福堂看到倒下的的女儿，还有捂着脑袋指尖渗出的血，愤怒的从地上一个鲤鱼冲顶将徐志功撞倒在地上，一边的武部长也是立马上去将徐志功擒住，夺下了枪支。

躺在陈文轩怀里，田润叶捂着脑袋也有些眩晕。

原来中枪是这样的感觉。

“文轩哥，我头有点晕，我是不是中枪了。”

“润叶，你别吓我，你没事的。”

从徐志功身上爬起来的田福堂听到女儿的话，踉跄的扑了过来，老泪纵横的喊着。

“大，你别哭，好奇怪，我一点也不疼。”

“可能我是真的不行了。”

“哎！”

“润叶你别吓我，快喊医生过来。”

“没用了大。”

对着田福堂说完，田润叶转过头望着陈文轩却是轻松的笑着说道：“文轩哥，我终于还了你一条命了。”

“我一直有句话想对你说，不说我怕没机会了。”

“静秋，对不起，其实我也喜欢文轩哥！”

“不过以后只能看你们了，等我死后，你们便将我埋在那颗山楂树下吧，这样你们每年都会来看我。”

“文轩哥，你喜欢过我吗？”

“我想听听。”

或许是感觉自己的生命走到了最后一刻，田润叶放下了心中所有的顾忌，在这生命的最后一刻想听听陈文轩说出那句话。

一边的周静秋听着田润叶的话，揉了下脑袋，望着陈文轩怀里躺着的田润叶，眼泪止不住的流了出来。

“傻润叶，我老早就知道了，只是我也同样自私舍不得。”

“润叶，只要你能好起来，我便让给你。”

看着哭着的周静秋，田润叶伸出捂着脑袋的手，手掌上滴落着血迹，缓缓的拉着周静秋的手。

“谢谢你静秋，不过不用了，原本就是我不对。”

“我只想听听那句话就满足了。”

用力的握着田润叶的手，周静秋对着陈文轩大声的说着：“陈文轩，你快说啊！”

看着抱着田润叶一句话不说，面色惨白的陈文轩，周静秋大声的催促着。

这倒什么时候了，自己怎么会吃醋了。

“陈文轩，陈文轩！”

听到陈文轩一言不发咬着牙，田润叶泪水从眼中流了出来，眼里带着失望。

“文轩，就当我求你了，你快说吧。”

“医生，医生怎么还不来。”

一边的田福堂，看着同样不说话的陈文轩，也是急着催促着说道。

被子弹击中是什么感觉，陈文轩感受到了。

一刹那间没有疼痛，只是浑身麻木。也许是子弹的高速旋转，将那块的组织全部搅碎了，大脑接收不到信息。

不过慢慢的就像有无数只蜜蜂进入身体，整個肠子都有一种被火烧着了一样的感觉，灼热的暖流遍布全身。

其实在周静秋和田润叶扑上来的时候，子弹已经击中了陈文轩，不过好运的是，徐志功原本是瞄准陈文轩心口的，不知道是不是徐志功太激动了，扳机扣重了，枪口下移子弹击中了腹部。

忍受着腹部越来越剧烈的疼痛，陈文轩龇牙咧嘴的苦笑着说道：“我好像中枪了。”

听着陈文轩的话，周静秋、田福堂，还有躺在陈文轩怀里的田润叶一下都愣住了。

陈文轩中枪了，那莪这是什么。

一瞬间，田润叶从陈文轩怀里坐了起来，下意识的摸了下脑袋，不知道何时脑袋的已经不再流血了。

接着转身望去，便看到陈文轩穿着灰色的工装外套在腹部的位置一片殷红。

“妈呀，陈主任，中枪了。”

“快来人啊，陈主任晕了！”

一边的人们紧张的大声喊了起来。

“哈哈，我徐志功，果然没有打偏.....”

........

等到陈文轩醒来的时候，鼻尖刺鼻的消毒水味，入眼的是斑驳泛黄带着一些脱落的天花板。

这是一间病房！

要不是看着旁边趴着的周静秋，陈文轩差点以为自己又重生了。

感到到腹部的疼痛，陈文轩挣扎着想往上靠一靠。

“陈文轩，你醒了？”

“医生医生，他醒了！”

看到陈文轩醒了过来，旁边趴着的周静秋开心的从床边起身，朝着外面喊道。

不一会儿，噼里啪啦的脚步声传来，徐爱云带着几人走了过来。

“小陈，你醒了，千万不要乱动，伤口缝合还没愈合好，别将伤口挣裂了。”

“子弹击中了阑尾，我顺便将它也切了。”

“其它倒没有什么，好好休息，晚点我再来换药。”

“有事让小周喊我！”

对着陈文轩仔细的做了一番检查，徐爱云对着周静秋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徐爱云是县外科最厉害的一把刀，陈文轩的这个手术也是由她亲自来主刀的。

“谢谢，徐主任！”

看着离开的徐爱云的，周静秋起身笑着将她们送出了房间。

回到了病房内，周静秋坐在陈文轩旁边，伸手捂着陈文轩惨白的手，眼神中带着庆幸。

在青山工地上，陈文轩被简单的止血，接着便由人轮流用担架提到了青山前，又汽车开道送到了县医院。

好在来的及时再加上陈文轩的体质本就不错，所以也没什么大事，子弹取出来后，将养些日子便好。

撑着周静秋的胳膊，陈文轩往后靠了靠，身后也被周静秋垫了两个枕头。

“啊，张口，这是灶上温着的米粥，你先吃点。”

“嗯”

一边吃着，陈文轩一边开口问着：“静秋，我睡了多久了。”

“今天是元月四号，你已经昏迷两天了。”

一边给陈文轩喂着粥，周静秋将这两天发生的事都说了出来。

那天陈文轩昏迷之后，便被紧急送到了县医院。

后面冯世宽震怒之下，直接安排人将徐志功押审，报告地委后，第二日便游街接着在城外的荒地吃了花生米。

剩下的胡永洲等人也被一网打尽，不过好像最后只判了刑。

冯世宽回到县里也去了地委请罪，听说上面念在他往日的功绩，被平调到地委一个闲置的部门。

同时田福军也被地委安排接替了冯世宽的位置，至于陈文轩的代主任也定了下来。

青山那边，侯工也正带着人，开始拆除不合格的那一段，重建。

听到周静秋的话，陈文轩轻轻的点了点头。

不过好像唯独漏掉了一个人。

不过见到周静秋不说，陈文轩也不问，说多了就是尴尬和自讨没趣，没眼色。

“嗯”

听到陈文轩轻哼了一声，算是知道了。

周静秋抬起头横了一眼陈文轩，嗔怪的说道：“你就没什么其他要问的了？”

听着周静秋带着吃味的语调，陈文轩连忙摇了摇头。

见到陈文轩靠在床边，一脸严肃，周静秋轻笑了起来。

“难为润叶对你一片痴心，你竟然不问她。”

“静秋，你知道我的.....”

“行了，我知道的，我不会吃润叶醋的。”

想到田润叶那天的样子，周静秋就觉得好笑。

后来陈文轩被送走，张大力检查了下才发现可能是和周静秋争着为陈文轩挡子弹时，额头划到了周静秋头发上的发卡，才流的血。

让人好大一场的误会。

见到自己说了那么多“离别”深情的话，最后中枪的是陈文轩，自己只是划破了额头，田润叶也躁的慌。

好在当时大家的注意力被陈文轩吸引过去了，才让田润叶松了口气，不过就算是这样，这两天田润叶也躲在家里没有出门。

实在是没脸出门了。

听着周静秋的话，陈文轩也能想到事后田润叶尴尬的样子，这不得直接社死了。

就像每次喝多后，总害怕第二天有人帮你回忆一样。

“不过陈文轩，润叶确实是个好女孩。”

“嗯”

伸手捂住周静秋拿勺子的手，陈文轩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可是我心里只有你，我也要谢谢你那一刻挡在我身前。”

“我想时间长了，润叶也会明白的。”

“嗯”

听着陈文轩的话，周静秋握住陈文轩的手，点了点头。

自己虽然和润叶是好姐妹，但感情这事，周静秋却是没法让，当时那番话也是以为润叶中枪了。

后面两天，得知陈文轩醒了，陆陆续续的冯世宽、田福军他们都过来看望着。

白明川得到消息也从地委赶了回来，上次白明川学习后被安排到地委办公室担任副主任。

张璐也过来照顾了几天和周静秋轮换着。

陈文轩身边认识的张德山、李敏、熊昂军、李冰还有侯建军他们也都过来探望着。

最让陈文轩诧异的是周文龙竟然也过来了。

这个被冯世宽打入冷宫后，又因为个性再次拒绝了田福军的男人，过来看了一眼陈文轩，留下了一句，敬重以及比一比的话，便又走了。

田晓霞过来的时候提着炖好的鸡汤，对着陈文轩挤眉弄眼，偷偷的在陈文轩耳边说着：“我姐不好意思来，不过这里面的鸡汤却是她亲自炖的！”

看着促狭笑着田晓霞，陈文轩也知道田润叶的事对方也知道。

对于这起事件中的男女主角，大家都抱着善意的笑容。

往后的半个月，陈文轩基本都在医院，偶尔在周静秋的搀扶下，下地走着。

这期间，学校已经放了寒假，田晓霞基本上每天都会来，除了向陈文轩问些最近看书读报遇到的问题，还会提着一瓦罐的汤。

很显然这些汤都是出自田润叶的手。

虽然不好意思过来看陈文轩，但田润叶每天却是想着法子炖着汤。

原本陈文轩是让田晓霞回去和润叶说不用这样，但每次田晓霞过来总还是提着。

用田晓霞的话来说，我只是个送饭跑腿的，不行你就和我姐去说。

当然陈文轩是不可能去说的。

就这样田润叶上班半年攒的工资大部分都是进了陈文轩的肚子里。

年轻的身体总是充满着活力，在充足的营养下，半个月后，徐爱云为陈文轩拆线时，腹部的穿刺伤只剩下浅浅的一层。

让徐爱云感叹，年轻人恢复就是快。

1976年1月28日，农历腊月二十八，离春节还有三天，陈文轩出院了。

理由是，不想在医院过节，不吉利，徐爱云检查过后，叮嘱不要剧烈运动，便为陈文轩办了出院手续。

在医院门口，孙少安和老张开着公社的那台吉普早已等着了。

旁边还有一台吉普车，站在一边的张有智即是代表田福军过来接陈文轩出院，又是代表组织送陈文轩去石圪节上任。

同样等着的还有许久不见，尴尬着低着头红着脸忸怩的田润叶。

田润叶原本是不愿意过来的，毕竟那件事情过后，确实是尴尬的不行。

在二爸家待了快一个月，田润叶每天想着法子炖着汤，央求着促狭的田晓霞送过去。

周静秋见到也是笑着没有多说，润叶的心思自己原本就知道，要不是自己遇到陈文轩早，也许今天在一起的并不是自己。

虽然爱情是自私的，但原本就心地善良的周静秋也没法因为这件事和田润叶断绝关系，这个女子对陈文轩的喜爱并不比自己少，也是自己为数不多谈得来的好朋友，好闺蜜。

有着陈文轩之前说的话，周静秋心里也选择相信。

陈文轩真要有想法，自己也不可能守着一辈子。

就这样今天陈文轩出院的时候，周静秋便和田晓霞一起，簇拥着害羞的田润叶一起过来了。

正好离春节没有几天，众人也是一起回石圪节，田晓霞是在家里待得无聊，想着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回过一次老家，便要一起过去看看。

就这样，时隔快一个月，陈文轩又回到了石圪节，不过这次回去，陈文轩是以石圪节公社代主任的身份回去主持工作的。

这个偏僻穷的叮当响的公社，也迎来了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