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春节过后王满银一直在外面闲晃着。
前几天在一个外乡人那边将身上的钱全部换成了老鼠药,原本想着一包挣个五分钱,这几十包还能挣個块把钱,结果还没卖出几包,便被赶过来的民兵盯上了。
情急之下,王满银撒腿就跑了,好在跑的快人没事,不过放在地上的老鼠药却忘了拿了。
回去讨要,王满银也没有那个胆子,在将身上仅剩的五毛钱买了一盒大前门,王满银发现自己没钱吃饭了,没办法只能准备先回家待几天再哄哄兰花儿要点钱。
自从孙家光景好了,孙玉厚老两口心疼这个光景不好的女儿,偶尔贴补下,兰花那边也攒了些钱。
回来,见到村外竟然在建工厂,王满银好奇之下打听才知道原来这是陈文轩牵头的村企工程,罐子村因为历史和资源优势准备开办一个陶瓷厂。
这几天王满银就在村里晃荡着,没事便去陶瓷厂那里转转,看着一天一变样的陶瓷厂,听大家讨论着进厂工资时的兴奋劲,王满银心里忽然涌现个想法,自己要是来干这个厂长怎么样了?
是的,王满银根本就没想过去当工人,自己也算见过世面,也见过别的厂长的威风,怎么可能去当个苦哈哈的工人了,即使这个工人比种地挣工分强。
这个念头一萌生,便在心里不可抑制的越变越大。
自己的大舅子孙少安,在陈文轩的帮衬下,不仅成了公社的干部,如今还成了双水村金东制砖厂的厂长。
自己和陈文轩也是亲戚啊!
晚上吃完饭洗漱完,王满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想着明天是不是去找下陈文轩,不过想着自己和陈文轩虽然是亲戚,但毕竟还隔着一层,并不是太熟悉会不会有点突兀了。
自己和少安倒是亲,不过想到少安对自己的态度,王满银心里更加的没底。
一旁的兰花见到王满银翻来覆去的便好奇的问着怎么了?
听着兰花的话,王满银觉得这件事还是要靠兰花回家开口。
想到这里,王满银索性斜靠了起来,伸手搂着兰花,嘴里嬉笑着说道:“我的好花儿,你说我去咱们村里新开的陶瓷厂上班怎么样?”
听着王满银满口花花的开口说着,孙兰花惊喜的从床上坐了起来,带着不确信的语气问道:“满银,你要去工作!”
“是的兰花儿,我想着每天在外面晃荡也不是个办法,家里这些年都是你一个人在撑着,我也有些愧疚啊!”
“咦,兰花儿你怎么哭了?”
看着自己刚说完,忽然哭起来兰花,王满银也有点莫名其妙的说着。
“没事、没事,满银我实在是太高兴了。”
确实,孙兰花此时心里是高兴坏了。
自从当初不顾全家的反对死活都要嫁给王满银,确实也如自己父亲说的那样,王满银这样的闲逛鬼不是个顾家的人。
婚后王满银经常见不着个人,家里的大事小事工分都是孙兰花一个人在苦苦的支撑着,还要拉扯着两个娃娃。
可是孙兰花并不觉得辛苦,自己从小穷惯了,不管别人怎么看王满银,但在孙兰花心里一直热爱着这个被所有人都嫌弃的人。
因为只有这个男人,曾在她那没有什么光彩的青年岁月中,第一次给过她爱情的欢乐。
此时听着王满银主动提出要去村里的陶瓷厂上班,孙兰花也为王满银的浪子回头感到高兴。
“满银,你能知道上班真是太好了,现在村里正在培训工人,一家一户可以出个劳动力,明天我去村里给你报名。”
“你从来没有干过农活,去陶瓷厂当工人正好适合你。”
“快睡吧,明早我就村里说。”
抱着王满银,孙兰花高兴的说着。
只要满银能踏踏实实的上班,想必父亲和少安他们也会改变对满银的印象了吧。
看着一边喜极而泣的孙兰花,王满银摸了摸脑袋,是自己没说清楚吗?
迟疑了下王满银开口对着孙兰花说道:“兰花,那个我说的不是去陶瓷厂当工人,我说的是去当厂长,你觉得怎么样?”
听着王满银的话,孙兰花愣了一下,接着不敢确信的问道:“满银你要当厂长?”
“嗯,兰花,我觉得没有人比我更适合,我王满银不鸣则已一鸣便要惊人,小小的陶瓷厂工人怎么可能配得上我了,我祖上可是拔贡。”
“兰花儿,我知道这个难度很大,这不我想请你明天回家帮我和少安还有爸说说,让他们找找文轩。”
“你看少安不是因为文轩,成了公社的干部,还成了制砖厂的厂长吗?”
看着自信着,第一次回心转意的自己男人,孙兰花也不好打击他的积极性,可是当厂长和当工人是两码事啊!
虽然这个厂长要是找文轩表弟说不定也真的可以,但孙家已经欠了文轩那么多了,自己真的能开的了口吗?
见到孙兰花不说话,王满银只得在孙兰花脸上亲着,嘴里哄着说道:“我的好兰花,你就帮我开开口,只要我能成为厂长以后我一定和你好好过日子。”
“哎!好吧满银,明天我就去求少安还有爸,看能不能找下文轩表弟。”
“放心吧,兰花儿,只要你开口肯定行,我又不是要当公社的干部,只是要当个厂长而已,莪祖上可是拔贡,当个厂长还是可以的。”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王满银难得早早的起来,先给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的,换上一件没有补丁的衬衣,接着破天荒的给两个娃娃洗漱,又在灶间准备做着早饭。
不过手艺有点生疏,被孙兰花撵了出来。
见到王满银确实有点回心转意,孙兰花只得带着丈夫抱着娃娃朝着双水村走去。
原本见到兰花带着娃娃回来,孙玉厚还挺高兴的,结果看到跟在后面一副干部打扮的那个闲逛鬼女婿,孙玉厚从兰花手里牵过外孙,也没有理王满银便朝着屋里走去。
“走,去屋里,外公给你们拿糖吃。”
自家女儿外孙都穿着打着补丁的衣服,王满银一身新衣服,孙玉厚实在不想搭理着,但凡自己这个女婿能顾家,自己也不会这样对他。
“爸,那个我和满银过来找你有些事。”
见到父亲牵着娃娃没有离自己便朝着屋里走去,见到自家男人对着自己使眼色,孙兰花硬着头皮开口说着。
“哎,说吧,什么事!”
无事不登三宝殿,自己这个女婿今日过来,肯定也是有事的,平日里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次。
看着父亲扳着个脸,孙兰花犹豫了下开口说道:“爸,那个满银回心转意了,想去陶瓷厂上班。”
听着自己女儿的话,孙玉厚狐疑的看了下王满银,抬头看了下天说道:“奇怪,今天这太阳也没从西边出来啊!”
听着自己老丈人阴阳怪气的话,王满银讪讪的从口袋里面套出那盒大前门支烟笑着说道:“那个爸,我知道自己不成器,但是你也知道我根本就不会种地,这不见到兰花太辛苦了,便想着找个工作嘛!”
“你的烟我可抽不了。”
“你要上班便去吧,我记得罐子村的陶瓷厂也是一家一户都可以出一个人,你们直接去便是了。”
虽然王满银说要上班让孙玉厚感到吃惊,不过见于自己这个不靠谱女婿懒散的性格,孙玉厚也没有太抱期望。
“那个爸,我想....”
“别,你要是真想上班就去吧,希望你能好好的改过自新,将家里的光景照顾好,你知道吗?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当初没有拦着兰花嫁给你。“
说到一半的话被孙玉厚打断,听着孙玉厚误解的话,王满银只得给孙兰香使者眼色。
见到自己男人的样子,孙兰香面色为难,最终咬着牙开口说道:“爸,那个满银想去陶瓷厂当厂长。”
“在厂里上班比种地轻松些,工资也高,好好干。”
“不是爸,我说满银想去陶瓷厂当厂长!”
“当厂长!”
“他怎么不上天了。”
听着兰花的话,孙玉厚吃惊之下嗓门不由的拔高着。
“你还真敢想,你那点像能当厂长的样子,还想当厂长,我就说你今天怎么过来了,想当厂长你去啊,你来和我说做什么。”
“爸,满银这次真的回心转意了说想好好上班过日子,你就帮我和文轩表弟说下吧。”
“我说不了,我也丢不起那个人。”
听着女儿的话,孙玉厚生气的说着,自己这个女儿也糊涂,当工人和当厂长是一回事吗?
“爸,我知道你看不起我,觉得我不是个踏实的庄稼人,但我王满银这些年在外面也是见过世面。”
“打过枪,耍过赌,也走过州县做过买卖,除了没偷过人,我王满银总比那些苦苦种地的强吧。”
看着要回屋里的老丈人,王满银激动的说着。
“那又怎么样,这事我帮不了,你们中午要在这里吃饭便留下,要是不想便回去吧!”
“爸,就当我求你了!满银真的说过要改了,他今天早上起来还帮我做饭了。”
看着父亲不留情面的朝着屋里走去,孙兰花扑通一下子跪在地上。
“爸,你就帮我一次吧!”
听着父亲的话,孙兰花也知道,满银这个形象也根深蒂固很难一时间改变,不过满银难得回心转意,自己一定要帮满银。
看着跪在地上哭着的女儿,孙玉厚终究无法挪开脚步。
自己这个女儿虽然当初没有听自己的话,但总归是自己的女儿。
“王满银,你给我睁开眼看看,兰花为了你跪在地上,这件事我会帮你和文轩说,不过,不管行不行,这次你都必须给我去陶瓷厂好好上班。”
“不然,我打断你的腿!”
“走,跟我去公社!这件事就不要和少安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