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刀血色刀气,十六夜刹那再难躲闪。
如月紬的水龙缚比想象中还要牢固,十六夜刹那真的就被定在了空中,直到血色的刀气从他巨大的身躯上一穿而过。
近乎败絮般的裂鸣,十六夜刹那的冲劲暴戾,在这一刀里尽数消散。
他像是只巨型麻袋一样,从空中重重衰落了下来,随后全身上下开始出现细密的仿佛红线般的伤痕。
这些伤痕里渗出血来,他整个人就如同他之前吹气般膨胀又泄气般迅速萎靡了下去。
他重新变得瘦小,佝偻,长发变成了白发,皱纹再次铺满了他的脸孔。
但是有一件事情他并没有忘记,哪怕他跌倒在了地上,满身伤痕,无比虚弱,他还是坚定地朝着自己的妻子爬去。
苏蝉不再出手,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如月紬有些不忍,转过了脸去。
最终,十六夜刹那爬到了那团完全不成人形的肉团旁边,整个人安静了下来。
安静了一会。
随后,他仿佛如梦初醒。
“老夫……老夫这是怎么了?”
“幸子,幸子你没事吧?”随后他看到了身旁的妻子,关切地问了几句,完全没有在意自己身上的伤。
等到那团肉团发出了一些‘嗬嗬嗬’的声响,他才舒出了一口气。
“你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苏蝉看着他。
如月紬帮忙翻译。
“老夫……老夫只记得模模糊糊听到了查尔斯教士的声音,然后……”十六夜刹那还在混沌中,不知不觉就说出了一个名字。
“查尔斯……教士?”苏蝉一下子像是抓到了什么,他的杀眼立刻再次开启,从十六夜刹那身上一直扫视向整个屋子。
最终,他的确是找到了一些痕迹。
那是不属于十六夜刹那的杀意,那是一种和之前窥探的敌意,一模一样的东西。
刚刚,那个查尔斯在附近?!
苏蝉一瞬间就想要去追击,但是,那种如同毒蛇一般,一击不中,立刻逃遁的感觉又来了。
对方只留下了一点点痕迹,无从追踪。
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个叫查尔斯的家伙,就是一直在暗中暗算他的人。
“所以,您是被那个叫查尔斯的人蛊惑了,才会变成刚刚那样的吗?”如月紬却是关心起了另一个问题。
不过理论上,应该确实是这样。
十六夜刹那看起来毫无杀伤力,他能变成刚刚那种般若一般的怪物,应该就是被那个查尔斯催发的,又或者说,是被那只巨大无比的眼眸?
“查尔斯教士没有蛊惑我,他是个好人,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十六夜刹那却反驳了。
“好人吗?”如月紬不能理解。
“他救了我的妻子。”
“这也叫救吗?老先生,请您看看吧,那还是您的妻子吗?您觉得您妻子如果真的还活着,会希望看到自己变成这样吗?”如月紬激动了起来。
十六夜刹那沉默了,他回头看着那团腐烂的不成样子的东西,眼神里却全是深爱。
“我知道……一切都是我的贪恋,才会变成这样,一切都是我的错。”十六夜刹那说着说着,猛地吐出了一口黑血。
他快死了。
苏蝉的那一刀对他的伤害是毋庸置疑的,或者说,他还能活着都是奇迹。
他伸出手去抚摸那张早已经膨胀异化的不成样子的妻子的脸。
结果,他的血洒了出来,他的妻子喉咙里‘嗬嗬嗬’的声响变得巨大,四肢也猛烈摆动,最后,她的舌头伸了出来,贪婪地开始舔舐那些血,牙齿也在试图咬合,仿佛要啃食他的手指。
显然,他的妻子能活到现在,靠的是一些令人难以接受的东西。
其实,她牙齿上的碎肉,和房间里的可疑的骨头,都说明了。
最终,十六夜刹那的手指还是被他妻子一下咬住了。
“老先生……”如月紬想阻止。
十六夜刹那却拦住了她:“不要过来,我罪大恶极,这样的下场,或许才是最好的吧。”
“所以你到现在,都不肯说圣主教的事,是吗?”苏蝉终于开口,还是直奔主题。
十六夜刹那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就那么看着自己妻子。
很久后,他的半只手都快被吞进去了,他才吐出了一口气,说:“在那边的桌子底下,有一本册子,你们拿去吧。”
苏蝉直接转身在黑暗里找到了那张桌子。
桌子底下,的确有一本很厚的册子,他打开看了看,却看不懂,因为上面都是用日文写的。
不过如月紬看得懂,她看了一会,小声对苏蝉说:“好像是圣主教在江户的成员信息。”
“我所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请留一些最后的时光给我和我的妻子吧,拜托了。”十六夜刹那,艰难地朝着苏蝉他们鞠躬。
苏蝉点了点头,背着如月紬朝着外面走去,最后,还顺便帮十六夜刹那把门关上了。
他们走出去很远,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些呼救声,回过头去,却是发现有火光熊熊。
影影幢幢地能看到人们奔走救火的影子,但那火势异常的凶猛,怎么都灭不下来。
最终,连救火的呼喊声都小了,只能隐隐约约地听到一个老者嘶哑苍凉的声音在唱一首歌。
“相思难从愿,不惜下黄泉。
昨夜相逢后,依依恋世间。”
苏蝉就这么和如月紬看了很久,最后连歌声都止歇了。
“还不下来吗?”苏蝉对背上的如月紬说。
“苏君,我有些冷,可以再待一会吗?”如月紬却居然难得的完全没有害羞,而是低低地恳求了一句。
苏蝉没有再说什么,背着她继续走着,顺便把那本册子递给了她。
“一定要把那个叫查尔斯的抓出来。”
“一定。”如月紬抓紧了那本册子,声音忽然变得坚定,“苏君,妾身,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的,这一次,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一定要抓到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