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户的春天总是阴雨不断。
才刚刚晴了两天,春雨就又连绵的落了下来。
这场春雨也渐渐浇灭了人们内心的火,大家开始淡忘那个明国锦衣卫战胜剑圣传人的故事,将心思重新转移到真正的大事上。
将军传位。
也由不得他们不想起这件事。
因为这两天的江户越来越热闹,不仅各地的大名都亲自到场,或是派了重要的继承人过来,京都的天皇也派来了自己的大臣,连带着的还有不少公卿。
江户越来越有一种即将要开始大型节日的气息。
但苏蝉这两天并没有出门,他还是专心在使馆之中练刀。
只是原本说好要对圣主教动手的如月家,也很平静,宋虎和张英传回来的消息,一直都是没有动静。
所以苏蝉也只能在庭前坐看花开。
有时候萧亮会来找和他喝茶闲聊。
看得出来,这个礼部主事是想和苏蝉加深加深感情,以后搭搭关系的。
这也是难免,毕竟苏蝉这次在倭国,绝对算得上力挽狂澜,还当众击败了剑圣传人。
这种事迹传回去,加官进爵是一定的,说不定还能简在帝心,那就了不得了。
不过萧亮到底是文人,讲来讲去,不是京师的风月场,就是两国政事,苏蝉大部分时候都在走神,或者锤炼自己才刚刚有了一点雏形的杀心。
所以有时候,难免杀气满溢,不小心看了萧亮一眼,吓得他大气不敢出。
但萧亮还是坚持每天来座谈,也是难为他了。
今天苏蝉练完刀后,又在泡茶赏花,萧亮又来了。
开篇还是老生常谈,不过讲到中段,萧亮忽然说:“对了,苏大人,若是将来您有机会面圣,一定要和陛下说,这倭人,狼子野心啊!”
苏蝉看了他一眼。
顿时,萧亮像是被鼓舞了一般,连忙继续说道:“您还记得我们刚来江户的时候,在港口看到的那些西洋风帆船吗?以前是很少的,最多一两艘,可现在,已经成规模了,这两天我还走了走,这江户城里多了很多铁炮厂,都是西洋人帮着建的,我还私下买了一把,可比咱大明的还好,到时候您一并呈上去,别忘记提我一嘴就好……”
“你知不知道江户两年前的教乱?”苏蝉自动略过了他前面的话,而是想到了一件事。
那就是那天如月紬说的,如月家和江户的大人们都不会坐视不理,他们的决心到底有多少。
要是继续这么一潭死水,苏蝉就要自己出手了。
他倒不是睚眦必报的人,只是一直被一条藏在暗处的毒蛇盯着,他怎么都不会舒服。
后面还要出海,到了大海上,他武功再好,也难敌滔天巨浪啊。
时间,可不多了。
“两年前……江户教乱?”萧亮愣了一下,像是没想到苏蝉居然会问这种问题。
“知道,我肯定知道,我也算半个倭国通不是吗?”
这点萧亮还真没有吹牛。
他之所以这次能在众多礼部主事里脱颖而出,得到这来江户宣谕的美差,就是因为他通晓倭事,还懂倭语。
这几天他还给苏蝉介绍过江户的风月地,还说苏蝉有兴趣,他可以带着一起去耍耍。
“讲讲。”
“这就又要提到蓬莱了,三年前,天狗食日,天火坠海,不仅仅是咱们这边看到了,西洋人也看到了,有这么一伙西洋人,还真就远渡重洋,从那个叫什么翡冷翠,还是弗朗机,就这么来了,还求见了德川将军,说他们是受到了圣主的指引,来到此地传播福音的,希望德川将军允许,哦,对,他们就是教乱的主角,圣主教。”萧亮看苏蝉难得有兴致听他讲话,不敢怠慢,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继续开讲。
“那德川将军肯定不同意,结果这帮圣主教的人就说,他们不仅传教,还带来了财富,技术,因为他们很多信徒都是海商,可以打通和西洋的贸易,他们在冶铁和火器方面,也确实有一手,所以最后德川将军就同意了。”
“有人不同意?”
“对,苏大人,你真聪明。”萧亮连忙竖起大拇指,“江户本地的豪族,那些武家,还有神道的人,不同意。圣主教发展的太快了,一方面,西洋人抢了本地豪族的生意,不少海商转投了西洋人,另一方面,神道的信徒被抢了,江户原本大家都信神道,结果没到半年,一小半都快信圣主教了,所以江户武家和神道联合起来,烧了圣主教的教会,还杀了不少人,这就是江户教乱。”
“最后是德川将军出面息事宁人的,不准圣主教在江户传教了,只准在江户以外传,贸易方面也做了限制,不过如今看,西洋人好像还是暗中发展起来了。”
“矛盾大吗?”
“我看很大,这两天我逛了逛,江户人对西洋人在江户做大,很不满,很多人就巴望着新将军上台能制裁一下那些西洋人。”
听到这里,苏蝉心又放下来了。
这么说的话,如月紬说的没错,神道和江户的大人们,是不会坐视不理的。
应该,很快了。
将萧亮打发走以后,苏蝉继续练功。
这几天苦练,他的龙形和虎步也有进步,龙形滞空的能力更强了,要是再遇到十六夜刹那,也许能在力竭之前,直接在空中逮住他。
时间慢慢到了入夜时分,雨没有变小的趋势,反而越加大了起来。
今夜又是个无月的夜晚,只有淋漓的雨水,不断击打着石板的声响。
大约戌时前后,苏蝉正在屋子里静坐,一串连绵不绝的脚步声让他睁开了眼睛。
他走出房门,只见宋虎盯着大雨狂奔进了院子里,对着他恭敬复命道:“大人,就在一刻前,如月家动了,张英正在盯着他们,我们随时可以缀上去。”
“走。”苏蝉一步,如虎出山,连雨都好像暂时被定格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