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的脸色前所未有的沉重。
想要对付这招不是没办法。
任何剑客都有杀招,但不是每个人都有使出的机会。
以快打快,亦或者用武功压人,许多人压箱底的招数未出,直接饮恨当场。
就如同蜀地孙家的三十六金蛇豹花枪,若是施展到三十六枪境界,天下无人能挡。
但孙家枪法之所以不出名,就是因为别人不会任由他们出手。
往往豹花枪前八枪尚未展开,别人就要了他们的性命。
而如今为时已晚,楚清长剑已出,大势已成。
陆小凤没见过楚清这路剑招,却也知道,三十六金蛇豹花枪给这剑提鞋都不配!
西门吹雪已经如强弩之末,举步艰难,眼睛却亮的吓人。
他忠于剑,诚于剑,即使死在剑下也心甘情愿。
但他却绝不会就这么死去!
不求仙,不求佛,人世间的成败荣辱对他更是不值一提,他已将生命奉献于剑。
他,即是剑!
忽然间,一声龙吟,已到绝境的剑又发生奇妙的变化。
没人能说清这剑的风采!
就像是艺术家的神来之笔,得于天机,生于造化,来自剑本身的韵律。
非是人动,而是剑在动!
天魔妙音忽然堵塞,倒飞的树叶被剑气割的支离破碎。
任何武功在这剑之下都黯然失色。
若说,楚清的剑,是万物归一的天,西门吹雪就是一个要捅破天的狂徒。
剑境告破!
楚清感到一股杀意艰难的袭来,缓慢而强韧,任他剑招如何辉煌强大,也阻挡不住。
只因他终究不是真正的天,而对面却已是纯正的剑。
没有人比他更能感觉到这一招的玄妙,这一招的凶险。
楚清细细品味,嘴角扬了起来,手中剑招一变,竟同样的一剑挥了出来。
丝毫不差!
日后西门吹雪不见得能再次施展这剑,楚清却得了其神韵。
这并非是他天赋异禀,而是亲自面对这剑,他却暂时没有死!
剑光一熄,西门吹雪剑法突然乱了起来。
像他这样的高手,剑法大乱,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心乱,二是内力不济。
那奇异的变化,本就耗尽西门吹雪的精力,又当面被人偷了去,任谁都要吐血。
对抗第十五剑,西门吹雪也是用了全力。
他一乱,楚清第十五剑形成的罡风却还未完全消散。
西门吹雪登时被吹了出去,扑腾一声和倒地的大树做了伴。
...
珠光宝气阁。
水阁中,四面荷塘,一晴如洗,桥栏却是鲜红的。
珍珠罗纱高高支起,风中带着荷花初开的清香。
这本是阎铁珊的产业。
西门吹雪刚刚害死了他,现在又霸占了人家的家,即使脸皮厚如陆小凤,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但一想到朋友,即使不好意思也顾不得了。
西门吹雪躺在柔软的天鹅绒被上,脸上浮肿。
潘安撞到树上也会浮肿,西门吹雪自然也无法幸免。
武当名宿木道人正替他把脉,旁边放着秘制的金疮药。
陆小凤本该感激,但一想到木道人千里迢迢跑来看自己的笑话,感激的话语怎么也说不出口。
良久,木道人站起,抚摸着胡须:“暂时死不了”
陆小凤松了口气,木道人自称下棋第一,喝酒第二,使剑第三,没提医术,不是医术差,而是排不上天下前几,不屑提起罢了。
“不过近一个月,他都不能剧烈活动”
木道人又道。
陆小凤脸色苦了起来。
阎铁珊已死,却还有独孤一鹤和霍休,他们这边,木道人不愿出手,金九龄似乎发现什么,追踪霍天青和上官丹凤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应该是遇到了麻烦。
西门吹雪又重伤,那现在谁去对付独孤一鹤?
想到这,陆小凤看向楚清。
他听金九龄说楚清和上官雪儿跑去京城,已和皇帝达成了协议。
具体内容金九龄不清楚,陆小凤却猜得到。
无非是把大金鹏王连同霍休三人一起卖了。
金鹏王府勾心斗角,好处却轻飘飘被人捞了,陆小凤都替幕后黑手伤心。
不过,拿了好处,自然该出点力。
“我战胜西门吹雪,气势正盛,倒是能接下独孤一鹤的刀剑双杀...”
楚清琢磨一会,沉吟道:“晚上待我修整完毕,就去会他一会”
木道人一直站在床边,闻言突然笑道:“年轻人,就是你把消息传到各处的?”
他欣赏陆小凤的眉毛,古板的面孔不禁露出笑容:“两条眉毛的陆小凤可不常见,多谢你”
楚清语气诚恳:“不用谢”
木道人盯着楚清的剑,心情很愉快:“江湖人才辈出,若是我年轻十岁,一定要领教一番你的剑法”
他略有些感慨:“我没想到,竟然真的有人能胜过西门吹雪”
你没想到的事情多了,我还掏了你的家...
...
水阁中虽有病人,却充满了笑声。
珠光宝气阁的另一侧,则完全是不同的景象。
同样带有荷花香气的微风,吹入此地时,陡然变得阴森渗人。
白幔飘飘,白烛在风中摇晃,白天新建的灵堂充满一种说不出来的凄凉。
堂中棺木是紫檀的,很名贵,很坚固,符合阎铁珊的身份。
可是人死了,躺在什么样的棺材,岂非全无区别?
独孤一鹤站在阎铁珊的灵位前,许久未动。
他是个很严肃的人,钢针般的头发依旧是漆黑的,腰干也直挺,只不过脸上皱纹很多,很深,只有在看他脸时,才会发觉他已是个老人。
现在他的严肃的脸上,充满了悲伤。
不知是因为老友的离世,还是因为终将到来的死亡。
一阵轻巧的脚步声响起,独孤一鹤没有回头,手却握住了剑柄。
——若是来人无声无息,他定然想也不想,一剑捅过去。
那人慢慢走过来,站在他身边,瞧着阎铁珊的遗像。
独孤一鹤并不认识这个年轻人,他之前从未来过珠光宝气阁。
楚清把视线从遗像转到独孤一鹤的宝剑,这把剑比长生剑粗大许多,黄铜剑锷,鞘已经有些陈旧了,上面镶嵌个太极八卦,正是峨眉掌门配剑的标志。
“道长心中是否不安?”
沉默一会,楚清突然道。
独孤一鹤没有回答。
这句话本就不值得回答,他若心安,就不会从峨眉赶来,更不会半夜待在灵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