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很认真，很仔细的打量了一会楚清，指着王府的假山道：“你现在是王爷，富可敌国的王爷。”

楚清点头，他穷的只剩钱了。

陆小凤又指着脸色有些羞涩的马秀真：“你还有许多事没做，都是好事。”

楚清再次点头，虽然叶孤鸿送表妹不知送到哪里去了，但他的确有许多事情等着做，而且都是男人抛弃一切也愿意做的事。

陆小凤疑惑不解：“既然你生活这么安稳美好，羡煞旁人，又何必去找飞天玉虎的麻烦？黑虎堂虽然势力庞大，财力的雄厚甚至超过了丐帮和点苍这等武林大派，但似乎比您老还差了一些。”

黑虎堂，飞天玉虎，和罗刹教，玉罗刹，并称西北双玉。

江湖传言，一见双玉，阎王上门。

就是说一遇到这两个人，小命就不归自己了。

飞天玉虎能和玉罗刹齐名，当然也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据传他已经四十多了，个子很矮小，两只眼睛就像是猫头鹰一样，精明厉害的很。

这种高手，若是没事，等闲人是绝对不愿意招惹的，毕竟每个人都有一条命，自然要珍惜些。

而且即使真的灭掉了黑虎帮和飞天玉虎，又有何用。

楚清并不差钱，也不差名气，黑虎帮的财产即使全给他也只是锦上添花，战胜飞天玉虎的战绩也不如打败西门吹雪来的辉煌。

他也不是多管闲事的性格。

问题来了，完全没有任何收益，反而会冒着硕大的风险，对上一名绝顶高手，一个隐藏在暗处的大势力。

这种赔本的生意，为何要做？

陆小凤盯着楚清，等待着他的回答。

楚清叹了口气：“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实不相瞒，我打算随着青龙会一同出海。”

朝廷耗费国库打造战船，许多人都心动了。

海外有珍珠，有黄金，有一切。

最主要的是，如今的中原江湖实在是太强大，无论是七大派还是丐帮、青帮，都有发展到巅峰的意思，挤压到了小门小派的生存空间，再加上青龙会的搅局。

这个江湖已经不如以前好混了。

想要出头更是难上加难。

因此，一些混不下去的，仇家太强大，以及渴望在海外开创一番基业的武林中人纷纷加入，想要另辟蹊径，打出一片新天。

这些人也许只占了整个江湖的千分之一，万分之一，可累积下去，已经是一个很大的数字。

陆小凤没有想到楚清竟然也选择出海，但他更想不清楚的是，出海和解决飞天玉虎有什么关系。

“你觉得飞天玉虎是个什么样的人？”楚清忽然问道。

陆小凤想了想：“听说他年轻时曾有一段不可言说的痛苦经历，所以一直蒙面示人，即使是他的老婆都不知道自家丈夫的真面目。”

痛苦并不是什么好东西，苦难也很难酝酿出硕果。

陆小凤年轻时也不是这么一副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但他十七岁的时候，遇到了件让他差点跳河结束生命的伤心事。

然后他就变了，变成了一个浪子。

浪子虽然过得辛苦，也经常遇到危险，但起码不会去跳河，起码能活着。

陆小凤忽然对飞天玉虎产生了同情心，也许他们是同一种人。

不同的是他已经走出，想着‘成家’，飞天玉虎却没有这种运气，也没有变成一个浪子，而是变成了一个心狠手辣的人。

楚清笑了笑：“你想不想知道他那件痛苦经历是什么？”

陆小凤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你知道？你竟然知道？！”

飞天玉虎的秘密连他床上的老婆都不清楚，楚清冷不丁的竟然说他知道...

陆小凤骤然就来了兴趣。

他是个好奇心很强的人，为此惹上了不少麻烦。

但他乐意。

“昔年武当钟无骨创立黑虎堂...”

“等等。”

楚清第一句话，陆小凤就惊住了：“钟无骨，武当俗家弟子中武功最高，名气最大的钟无骨，他不是早失踪了吗？”

钟无骨远非叶孤鸿这样的外门弟子可比，他虽未出家，两仪剑法却绝不在任何武当真传之下，更是雄踞一方，乃是当世豪杰。

可惜二十年前，此人一夜之间销声匿迹，有人传言他得罪了武当木道人，被清理门户。

但具体如何，却无人知晓。

到了现在，陆小凤才知道他竟然暗中建立了黑虎堂，也知道他失踪的原因。

木道人自然不能忍受他人败坏武当声誉，钟无骨也绝对挡不住尚未衰老的木道人袭杀。

“钟无骨还在江湖，怎么轮到飞天玉虎继承黑虎堂。”

楚清摇头，很疑惑陆小凤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

“也是。”

陆小凤讪笑，好像是这个道理。

“钟无骨消失的仓促，没来得及安排自家的一对儿女，从此这两人沦落江湖，过了一段凄惨的日子。”楚清道。

“其中之一便是飞天玉虎？”

陆小凤端正身子，只有经历过流浪的人，才知道此种痛苦，他不免对飞天玉虎有了些许佩服。

在父亲失踪，自己年少的情况下，能重新执掌黑虎堂，再次崛起，这种人的魄力、勇猛非常人可比。

怨不得黑虎堂近些年扩张的这么快。

楚清点头：“对，那个哥哥就是飞天玉虎。”

陆小凤聚精会神，等待楚清的下半句话。

但楚清只说了一句，就转头看着他，笑道：“这就是飞天玉虎的来历，也是他一生的痛苦。”

陆小凤仍眼巴巴看着。

“你在等什么？”楚清好奇。

“妹妹呢？”

哥哥是飞天玉虎，妹妹想必也是江湖大名鼎鼎的人物，陆小凤对于这个奇女子的兴趣甚至要大于他的哥哥。

他实在想知道这人是哪位成名的女侠。

“没有妹妹。”

楚清叹息。

陆小凤一惊：“妹妹死了？”

“那倒没有。”

楚清摊手：“只是被卖了而已。”

陆小凤眨了眨眼，这种反差他接受不了，飞天玉虎的妹妹，即使不是峨眉四秀一般的人物，也绝不该没有名气才对。

——伴随着孙秀青成为西门夫人，石秀云和花满楼双宿双飞，马秀真入了金鹏王府，峨眉四秀已经不再是武林新秀。

就连被关在峨眉山的叶秀珠也因此受益，她只在踏足江湖两次，第一次结识霍天青，第二次被独孤一鹤押走，乃是实打实的打酱油人物。

但其他三秀既然声名鹊起，与之齐名的她又怎么能平平无奇？

已经有人传言，叶秀珠阴狠狡诈，是江湖第一女魔头，接连坑害了霍天青、阎铁珊，还密谋杀害自家师父，好谋得峨眉掌门之位。

这传言说的有鼻子有眼，要不是亲身经历此事，陆小凤就信了。

一想起这个有点傻的姑娘，陆小凤忽然明白飞天玉虎为什么要隐瞒自己的经历。

一个年幼的孩子，带着同样年幼的妹妹，挣扎求生，身上偏偏带着黑虎堂的正统。

在他成为黑虎堂的主宰之前，这过程发生了什么？

江湖汉子七传八传，最终会传成什么样着实是不敢想象。

“被卖去哪了？”

陆小凤忍不住道，心中的好奇心已经抑制不住。

一般来说，这时候他就要倒霉。

“妓院。”楚清道。

“妓院？”

陆小凤声音都提高了几度：“飞天玉虎的妹妹被卖入了妓院？”

不是每个人都有妹妹的，陆小凤就没有。

但他知道，一个人的妹妹若是在妓院接客，那他无论做什么事，别人都不能怨他。

楚清点头：“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在那里了。”

陆小凤突然想要呕吐。

妓院是男子的销金窟，老实和尚去过，他也去过。

俏姐儿爱财，俊郎君爱美，两者各取所需。

陆小凤甚至遇见过不缺钱财，只是因为无法控制自己欲望就沦落风尘的女子。

但他从来没有在里面见过不满十岁的女孩子。

这种年纪的孩子，应该和上官雪儿一样，天天被老学究念叨，而不是躺在床上，任人采摘。

“青龙会最近在和六扇门整顿各地的妓院，但是收效甚微。”

楚清摇了摇头。

妓院这东西是依托欲望的土壤存在的，在王权不下乡的情况下，势力再大，也根除不了。

凭借刀斧倒是可以暂时威慑，但之后呢。

没有任何一个组织能长远存在，青龙会的时代过去，一切照样无法改变。

楚清并不想撞个头破血流，只是草草限制了妓院的几项权利，防止强买强卖的事情发生。

至于其他的，期待他这个青龙老大还不如指望公孙大娘。

陆小凤也知道这点，只得叹气：“后来呢，后来飞天玉虎把妹妹救出来了吗，还是...”

陆小凤不忍再说下去。

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妓院实在是太过痛苦。

她没坚持下去，死在了妓院，在正常不过了。

“没有后来了。”

楚清摇头：“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飞天玉虎还活着，黑虎堂还存在，这故事怎么可能结束，陆小凤困惑不已：“飞天玉虎的妹妹不是没死吗？”

“没死。”

“那飞天玉虎把他妹妹救出来了？”

“没救。”

“...”

陆小凤噎住，良久才问道：“既然飞天玉虎的妹妹没死，他又是黑虎堂的首领，怎么会不把妹妹救出？”

即使是铁石心肠的人，自己的亲人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力所能及之下也要帮上那么一帮。

何况飞天玉虎和他妹妹相依为命，不管是为了堂主的威严还是为了亲情，都不能放任自己妹妹在妓院接客。

“那是因为把他妹妹卖到妓院的，正是他。”楚清幽幽道：“他年幼时缺钱，于是就将自己妹妹卖了，你现在明白我为什么要找他麻烦了吧。”

陆小凤喉咙里似乎卡了什么东西，他恨不得低头把那东西吐出来。

可在王府，特别是两个女孩面前，他只得忍着不适：“明白了。”

一个饱受白眼，历经风霜的人，一个为了钱财，卖掉自己唯一亲人的人，一个掌握黑虎堂，武功极高的人。

若这是三个人，那这三个人定然一个坚韧，一个狠辣，一个可怕，都是极难对付的家伙。

但三者合一，那这人已经不单单是难对付了，而是恐怖，他已经丧失了做人的底线，也没有做人的尊严。

不管是谁，知道身边有这么一个人，都会寝食难安。

更何况，楚清打算出海。

飞天玉虎虽和他没有恩怨，但谁敢放心？

陆小凤都不放心，生怕飞天玉虎蹦出来给自己后背来一下。

这种人，不提前把他清理了，干什么事必定都会束手束脚。

因为你不知道他会做什么，想都想不到。

一个能卖自己妹妹，做视自己妹妹在妓院受苦的人，对付其他人肯定也毒辣到了极点。

陆小凤站起身来，在桌子前踱步，肯定道：“飞天玉虎非除不可！”

楚清笑道：“非除不可。”

“以你的权势地位，一对一几乎能解决任何人。”

陆小凤负起手，沉思道：“但无论多高武功的人，也迟早会有一天遇到他解决不了的难题，飞天玉虎藏起来，你找不到他。”

楚清同意：“剑在锋利，也不能隔着虚空刺死人。”

“所以你一定要找个帮手，能找到飞天玉虎的帮手！”陆小凤若有所思。

楚清也承认：“没错。”

“倒霉的是，我恰巧就是那个最理想的帮手，无论谁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总是会来找上我的，你请我来吃这顿饭，就知道不能白吃！”

陆小凤转悠了几圈，感慨自己真倒霉，忽然看着楚清道：“但这次我却说什么也不干，管他什么玉虎铁虎，都不关我的事，我只想回去和薛冰成家，然后渡海去享受倭国的风情，听说那里不同于中原，别有一番风味。”

陆小凤拍了拍楚清的肩膀：“王爷，我相信你，你一个人也能解决飞天玉虎，虽然麻烦了点，但您老人家辛苦些，就当为民除害了！”

楚清笑着，摇了摇头，无奈道：“陆大侠，你又何必自作多情？”

陆小凤发怔：“自作多情？”

楚清微笑：“我没有打算找你帮忙。”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