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有很多朋友,他们都很热情。
其中金九龄给他准备了大椎子,打算砸死他。
方玉飞准备了倒钩手套,打算毒死他。
霍休准备了陷阱,打算饿死他。
现在楚清也说自己准备了东西...
陆小凤深感吃不消。
而就在楚清转身的时候,方玉飞已经拿出了一柄样式奇特的古剑。
“你不用那双虎爪?”楚清问道。
“那是我专门用来对付陆小凤的。”
方玉飞悠然道:“对付你这样的剑客,自然要选择剑,你的剑法也许尚在西门之上,但我这把剑另有玄机,我保证你会大吃一惊。”
楚清看着他的古剑:“你似乎吃定了我?”
“你本来就死定了!”
方玉飞的声音和态度都充满了自信。
高手相争,气势极其重要,甚至比手中的武器更重要。
楚清眯起了眼。
伴随着声音落下,方玉飞已然出手。
剑光闪动,冰河之上,古剑忽然不见了踪影。
陆小凤皱眉,方玉飞的那柄古剑果然有古怪,应该是参照这塞外冰河特意打造的。
冰河本就炫目,而那把剑的颜色又和冰河相近,昏暗的灯光下,那柄剑着实不容易看清。
这是令人不齿的手段,但无论是谁,都不可否认它很有用。
陆小凤忽然担心起楚清。
虚幻不定的剑光,几乎封死了对手所有的去路。
这剑光不仅锋利,而且看不见。
世上本就没有永远不败的人。
楚清也一样,他来塞外,为了保险,调遣了不少高手跟随。
——陆小凤能察觉到马车后面有人远远跟着。
但此时此地,却只有他一人。
面对这柄看不见的剑,他该怎么办?
“如果这就是你的后手,那你可能要准备后事了!”
在陆小凤呆滞的目光下,楚清的剑忽然‘砸’了过去。
一柄剑,怎么能用砸?
剑,或削,或斩,或横,或守,无穷剑法中,绝没有一个‘砸’!
但它偏偏砸了过去,携一股无可阻挡的威势,砸了过去。
长剑发出一声轰鸣,锋利的剑刃在半空划过一道微妙的弧度,砸在无形古剑形成的三尺禁区之中。
彭!
宛若被铁锤锤中的肥皂泡,无形古剑的剑势瞬间凝滞,方玉飞闷哼一声,骤然暴退,胸口起伏不定,虎口更是发麻:“怎么可能!”
他心中的震惊实在难以形容。
因为刚刚,他察觉到对方的剑刺破长空,以最刚猛的威势杀到自家剑法最薄弱的一点上,令自己气息瞬间不畅,手中长剑差点脱手,人也几乎受了重伤。
“随手一击能有这威力,不错不错。”
楚清很满意自己的剑法,呵呵一笑,眼眸看向方玉飞。
几乎是他看到这只玉虎的同时,一柄长剑也顺着他的视线刺去。
视线所到,剑光所指,一切土崩瓦解。
远远看去,那剑光似乎是从他眼眸中刺出。
“剑随人至!”
方玉飞更加亡魂大冒,骇然的瞳孔直直盯着楚清,剑客追求人剑合一,但人毕竟是人,没有几十年功夫,是绝对不能把剑使得没有一丝阻碍的。
楚清这随心所欲的剑,按照黑虎堂收集的消息,应该只有青龙老大、玉罗刹等寥寥数人能做到才是。
楚清、西门吹雪、叶孤城几人绝不在其中!
但他已经来不及多想,因为楚清的剑已经来到了面前。
方玉飞深吸一口气,他的父亲乃是木道人门下,他自然深得武当剑法的精髓。
剑分两仪,脚踏八卦,一剑刺出,两仪八卦皆不见,只有四象!
两仪生四象,八卦归四象,几乎是一瞬间,方玉飞就同时使出两种截然不同的杀招,每一招都蕴含武当两仪剑法最深奥的变化,足以令无数武当门人汗颜。
对此,楚清只是一剑!
澎湃的剑气彷佛涛涛江水,在两仪八卦将变未变的那刹那,以万军不挡之势拍在那虚幻的四象之上。
两仪剑法立时告破!
方玉飞大口鲜血喷出,同时喷出的还有一捧黑沙。
藏在嘴中的暗器!
这才是真正致命的一击!
他不明白楚清剑法为什么这么强,但他真正的杀招,也不是剑!
此时楚清的前路已经被封死,而人的后退速度又怎么比得上这漫天的血水。
二十念为一瞬,二十瞬为一弹指,这弹指间,毒沙便会追上,生与死的间隔便会模糊。
也就是这弹指间,楚清忽然拧身,整个人忽然像是一只飞鸟般直上九霄。
飞仙般的光芒穿透了一切,瞬间到了方玉飞跟前。
方玉飞眼皮狂跳,叶孤城的天外飞仙尚未绝传!
不过,楚清怎么会这招?
这一刻,他心里忽然涌现出一种恐惧,中原武林的危险,似乎不比塞外低多少,其他人隐藏的秘密,也不比他少多少!
此时他的长剑已然脱手,口中铁砂也已喷出,只好双手一合,试图夹住了剑锋。
他无处可避,这也是最后的防身绝技!
但天外飞仙不是岁寒三友的剑,绝没人可以空手接住。
在方玉飞抬起手的瞬间,一柄剑已经捅穿了他的胸膛。
长生剑不是无影剑,方玉飞的鲜血在这冰河上也格外耀眼。
只要一看,便可知道结果。
方玉飞茫然的看着胸前的血水,锐利的眼,渐渐变得空洞灰白:“我输了。”
楚清抽回长剑,擦干剑上的血:“你输了”
“我不是输给了你!”方玉飞嘶声。
楚清点头:“你输给了自己。”
“没错,我输给了自己,只有我才能打败我!”
方玉飞的力量开始流逝,他的一生颠沛流离,背叛过别人,也被别人背叛过,有过野心,也有过豪情,但这一切都无所谓了。
人死如灯灭,一切都将远去。
“我一直很羡慕陆小凤。”方玉飞忽然道:“他有四条眉毛,但现在该他羡慕我了。”
方玉飞喘息着,努力挣扎:“我有一个洞,这一点我保证他永远比不上。”
陆小凤看着他,没有开口,也实在不想开口。
方玉飞也看着他,面露得意,他嘴角慢慢上扬,大笑着往后退。
血在前面喷,人在后面走。
笑声很快停顿。
陆小凤叹息道:“他死了。”
损失了一个朋友,陆小凤很忧愁,楚清安慰道:“起码他是笑着死的。”
这冷笑话实在不好笑,陆小凤悲伤道:“这次过后,我决定退隐江湖,和青龙会去海岛过日子。”
楚清点头,忽然道:“你不好奇我为什么会天外飞仙?”
陆小凤摇头:“不好奇。”
“为什么?”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方玉飞有,陆小凤有,楚清有,西门吹雪也有。
当陆小凤和楚清准备去通知岁寒二友放开陈静静的时候,才发现这两个老人已经和他那倒霉的兄弟团聚了。
枯竹倒在地上,那柄枯竹剑由他的前心穿入,后背穿出。
那张老迈的脸很是吃惊,似乎不相信自己竟然死了。
陆小凤皱着眉:“西门吹雪?”
他看出枯竹是西门吹雪所杀,那锋锐的剑,也是他的路数。
西门吹雪为何会出现在这?
孤松也死了,身上一点伤口都没有,凸出的眼珠里满是恐惧,似乎碰见了鬼怪,被活生生吓死。
孤松剑就横在他尸体旁边。
楚清看着两具尸体,两柄剑,忽然回头。
夜晚的冰河中有雾,雾中有一个人、
他站在冰冰凉凉的浓雾中,彷佛站了许久,又彷佛刚从浓雾中凝结出来。
白衣如雪。
“西门吹雪,你也来了。”楚清笑道。
西门吹雪点头:“我来了。”
“他们是你杀的?”
“一个是,一个不是。”
西门吹雪指着孤松:“这人是吓死的。”
“玉罗刹?”
西门吹雪点头。
楚清好奇的打量西门吹雪周身的雾气,玉罗刹也有这么一身雾气,不过他修为精深,已然和雾融为一体。
西门吹雪这,好像就是普通的雾气。
“我知道你们会来。”
西门吹雪手一抖,一个女人被他抖了出来。
正是昏迷的陈静静。
“你一直在这里等我们?”楚清问道。
“她不会武功,扔在这就是死。”西门吹雪淡淡道。
楚清露出笑容,忽然道:“你的水煮活鱼是否有精进?”
“我以为你会问我剑法的。”西门吹雪有些疑惑。
“我是这么无趣的人吗?”
楚清摊手,随即叹息道:“你最多十年就能追上我了。”
“你对我这么有信心?”
西门吹雪皱眉,说实话,他都不觉得能打过楚清。
“你只有一个女人,我却有一堆,而且我好美食,好华服。”
楚清笑道,他本来不耗华服的,但叶雪改变了他的想法:“你的成就要高于我,起码在能见的未来是这样。”
西门吹雪沉默,片刻后道:“你不打算改变?”
“为何要变?”
楚清仰望着漫天繁星:“流星璀璨,星空却恒古不变,刹那的辉煌下是永恒的沉寂,你求的是璀璨,我求的却不是。”
西门吹雪也望着星空,觉得楚清的话语中有别样的意味,不由道:“你求的是什么?”
楚清凝视着群星,没有回答。
西门吹雪不再开口,整个人忽然消失,消失在雾里,就像是他来的时候那么神秘而突然。
陆小凤扛起陈静静,把岁寒二友和方玉飞的尸体一同扔进柴火堆,简单的念了段往生咒后,才拍了拍手,叹息道:“我很担心孙姑娘。”
楚清回首:“你担心西门吹雪又走上无情的路子?”
“那倒不是。”
陆小凤摇头:“我只是再想,等几十年后,西门吹雪的剑法真的通神,他人是不是也会接近神?”
一个凡人当了神的妻子,那感觉定然不好受。
孙秀青真的能一直跟着西门吹雪吗?
“你让我想起来一个人。”楚清忽然道。
“什么人?”
“杞人。”
楚清笑了笑:“杞人忧天,陆小凤忧神。”
“你的意思是西门吹雪成不了真正的神?“陆小凤愣住。
“当然。”
楚清眯着眼,叹息道:“人力有穷,剑法的变化也终有极限,怎么可能成神。”
陆小凤盯着他,觉得他们说的‘神’可能不是一个意思。
但他也无法辩解,因为楚清说的的确对,不管多璀璨的流星,都只是流星。
和恒古不变的星空没法比。
“陈静静可以送到那个小镇...”
陆小凤琢磨一会,皱眉道:“但我真不想去。”
楚清点头,里面有飞天玉虎表示自己‘残忍’的展品,鬼知道他做了什么。
...
小镇的外面,银白色的冰河笔直延展出去,两岸上黑黝黝,灰蒙蒙的,什么都看不见。
马车之前未曾真正进入这里,只是在外面徘徊了一会。
而现在一进入,在几人面前的就是个大水缸。
货真价实的大水缸。
两丈多高,十米多宽的大水缸。
没有人见到这么大的水缸。
陆小凤觉得自己几十年白活了。
正当他想要说些惊叹话时,突然‘啵’的一声,水缸裂开了一条大缝。
动手的是楚清。
他捡起石块,手下不停,‘啵啵’声也接连响起,这跟房子一样的特大水缸,转眼间便四分五裂,比桌子还大的碎片,一块块落下,跌的粉碎。
“小楚,你干什么?”
陆小凤暗道糟糕,这水缸价值不菲,关键是难以制作,没有几年功夫绝对造不出来。
现在被打破了,水缸的主人肯定会冲出来找他们麻烦。
但下一刻,他就知道,水缸的主人再也不会出现了。
寒冷的塞外,水缸中自然结满了冰。
按理来说,这么大的水缸,即使真的是严寒,最多也只能结最上面的一层水。
可水缸破裂后,里面的却是一座冰山,透明的冰山。
冰山中有一个人。
胸膛硕大,大腿丰满,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皱纹,是个很漂亮的女人。
光彩动人的冰山,如同白玉水晶,女人也好似水晶宫的仙女,一动不动悬浮在水晶里。
但看到此情此景的人,不仅不会觉得这里是水晶宫,反而觉得这里是地狱。
陈静静刚刚苏醒,看到这一幕,惊呼出声,又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