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紫泥小火炉,一把紫铜壶,一柄蒲扇,还有一套小巧精致的茶具。
此刻三个酒杯大小的茶盏里,已倒满了茶,一阵阵茶香从小隔间中传出,再加上满屋的书香,当真令人心神陶醉。
老僧人端着茶杯,闭上眼睛,缓缓送到唇边,赞道:“好茶!”
楚清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曾经有个倒霉蛋在藏经阁放火,把所有经书都给烧了,但看着地面老僧刚吐出的三斗鲜血,选择了不说。
“你的武功不错,下手也有分寸,那密宗大手印若结的是金轮、摩尼、玉女三像,老衲绝不止吐血那么简单。”
喝完茶,老僧面色淡然,淡淡道。
佛家七珍八宝,白象只排第五,上面四个法印一个比一个强。
老僧虽不是密宗之人,但同属佛教,对此自然有所了解。
也知道楚清若是结上三相,他怕是无法坐在这里煮茶。
刚才险些生死,此时老僧的神情却仍然镇定,似乎不把这世间的最大恐怖放在心上。
楚清掏出拳经:“大师,南少林神拳我已见识过,这拳经物归原主。”
“收下吧,少林拳法易学难精,江湖上会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并不是什么稀罕物。”
老僧淡淡笑道。
“大师怎么会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楚清扫了扫狼藉的四周,刚才的老和尚和现在的僧人判若两人,完全不是一个性格。
老僧放下茶盏,凝视了他半响,淡笑:“因为我打不过你,要不我能打过你,别说拳经,就是拿了寺里的蟑螂,我也要把你关进监牢,做半年苦力,现在打不过,我只能好好和你谈一谈了”
这话说的实诚,楚清无话可说,于是冲了杯茶,送到老僧面前:“大师是不是就是你口中的天峰师兄?”
老僧双手接过茶盏,点点头:“老衲天峰,在此恭候施主多时。”
“大师已经知道我会来?”
天峰大师闻了口茶水的香气,淡然的表情,忽然更加松弛,他缓缓阖起眼帘:“老衲不知道来的是谁,只知道必定会有人来这里,找我的徒儿无花。”
他缓缓的添了把柴火,将水慢慢煮沸:“二十年前,天枫十四郎渡海而来,非是为了比武,而是为了寻找自己的发妻,黄山世家的遗孤李琦...”
黄山世家和华山两大剑派曾发生过一场连绵多年的血斗,最终黄山世家惨败,只剩下李琦一人远走扶桑避难,并在扶桑岛上结识了天枫十四郎,为他生下两个孩子。
之后不久,李琦失踪,再无消息。
天枫十四郎苦寻无果,听到华山剑派的高手忽然全部惨死的消息,悲痛之下,就带着两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来到了中土。
天峰大师目中露出悲哀之意:“...谁知那李家遗孤做出那番惊天动地的大事后,竟然销声匿迹,就好像突然在世界上消失了似的,无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天枫十四郎到了中原之后,终于绝望,寻到了老衲,向我求战。”
“东瀛武功虽然诡异,距离大师还是要差一些。”楚清恭维道。
天峰大师长叹:“出家人慈悲为怀,我不愿多生事端,谁知他竟然跑去藏经阁放火,我实在没了办法,只好答应和他对三掌,这位忍侠的武功不错,我两掌竟然没降的了他,因此第三掌用了全力,谁知...谁知他竟然不闪不避,我收掌不及,令他受了重伤,那时我才知道他已经心灰意冷,不想在活下去,只是放不下自己的两个孩子,想要托付给适当的人照顾。”
“大师照顾的那个,就是七绝妙僧无花。”楚清再次送过一杯茶。
天峰大师接过,惨笑道:“没错,我失手错伤他之后,把他扶到禅房,想要取寺中的大还丹救治,哪曾想他竟然趁着我取药的空挡不辞而别,只留出一封遗书,我慌忙带着那孩子去找他,却遇到了任老帮主,才知道他已经死在了任老帮主的手里。”
“往事如云烟,大师已经尽了自己的本分。”
楚清安慰了几句,谈了起正事:“但那无花偷了天一神水,毒死了不少人,大师还请不要包庇。”
天峰大师黯然。
天枫十四郎看人的确很准,他和任慈都是江湖上难得的好人,对收养的遗孤也是当做亲人看待,没有一丝一毫亏欠。
“老衲在这里等着施主,就是为了这事。”
半响后,天峰大师长长吐出一口气,苦笑道:“武林中任何高手,踏足少林都忍不住要去这藏经阁一逛,我守在这里三天,终究还是等来了你,来了结这桩陈年旧怨,任老帮主是否已经...已经故去了?”
“任帮主月前已经走了,几天前秋夫人也跟着去了。”楚清道。
天峰大师闭上眼睛,叹息道:“冤孽,冤孽!”
楚清又递过一盏茶,在没了解怎么分辨天一神水之前,他并不怎么想喝这里的茶水:“大师等我,可有什么消息告知?”
天峰大师目光闪动,叹了口气:“你不必寻无花了,他日前已经向我坦白罪过,自缢而亡,我等在这里,就是为了告知此事,防止你白费功夫。”
无花又死了?
楚清手一顿,把茶盏放下:“消息属实?”
天峰大师沉声:“老衲亲自检查过了,他的心脉已断绝,死的不能再死了。”
“大师,不是我不信你啊。”
楚清伸出手往茶盏一拍,将其捏成碎片:“无花死后,你有没有...”
天峰大师皱眉:“施主,这里是佛门圣地。”
楚清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佛门圣地怎么可以大庭广众高声谈论毁尸灭迹的事情。
于是他声音立时小了起来,低声道:“大师,你有没有做些防范措施,比如再给他来一掌,防止他死而复活?”
天峰大师叹了口气,无可奈何道:“没有。”
楚清霍然站起:“无花埋在哪?大师,不瞒你说,我是他的朋友,想给他上香。”
“无花自海外而来,也该自海外而去,老衲把他放在船上,顺江而下,现在他在哪恐怕只有菩萨知道。”
天峰大师双手合十。
楚清端详着他许久,忽然笑了起来,坐回了位子上:“大师也有害怕的时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