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折磨一通后，商震流着泪，说出了另一番故事：

“那天，偷看小玉姑娘洗澡的是田一飞，我本来想把他抓住，可是田一飞跪下来苦苦求我，叫我不要毁了他的一生，我和他的姑母多年前就认识，心就软了，谁知道我们说的话，竟然被个残废听见了，田一飞想要杀人灭口，却不是那残废的对手，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只好过去帮他，我发誓，我真不到他是个瞎子，更不知道他是铁雁公子！”

这实在是个令人作呕的故事，说完后，商震自己都有些恶心，却还是嘶哑着声音：“如果是你们，遇到这情况，难道不会像我这么做？”

为了田萍的侄儿，杀掉一个来历不明的残疾人，换位思考，谁也没有把握不会如此选择。

所以大家不想去看他，生怕产生同情心。

铁燕长老缓缓闭上眼睛：“江湖中的英雄好汉都认为只要是魔教的人就该死，我的儿子当然也是。”

窗外冷风如刀，每个人的手脚都是冰冷的，心也在发冷。

有人想要回一句‘不该死’，可这一句话说出，简直是自绝江湖。

铁燕长老冷冷一笑，手中忽然出现了一柄刀。

四尺九寸的长刀，薄如蝉翼，寒如秋水，看起来仿佛是透明的。

昔年魔教纵横江湖，傲视武林，把天下豪杰都当做猪狗鱼肉，就是因为他们教主之下有一剑，一拳，一掌，双刀。

平时谁也看不见这两柄刀，因为刀是缅铁之英铸造而成，可柔可刚，不用时可以卷成一团，藏在衣袖里。

只要这把刀出现，就必定会带来血光和灾难。

铁燕夫人也抽出了长刀，抚摸着刀锋，柔声道：“我已经多年未曾用过这把刀了，我不像金狮他们，我的心一向很软，所以你们的运气实在不错。”

孙伏虎几人位高权重，平日都很注意保养，脸色一向很好。

但现在他们的脸上已经不见一点血色了，他们实在不明白自己的运气有什么好的。

铁燕夫人叹息：“我最后杀的一个人是彭天寿。”

彭天寿也是用刀的，刚猛霸道，号称一刀断魂，横扫两河群豪，少有敌手。

可他四十年前失踪了，谁也不知道他的下落。

今日众人才知道他死在燕子刀下。

孟开山脸色苍白，似乎又想起了四十年前，那件惊心动魄的事。

“用杀过彭天寿的刀来杀你们，让你们的魂魄和他相伴，你们的运气是不是很好？”

铁燕夫人笑了笑。

她虽然早已是个老太婆，可是一笑起来，那双迷人的眼睛还是很有魅力，彷佛又有几十年前的风韵。

现在她的风韵当然不能像从前那样令男人忘魂，可是刀还是很快，很可能比四十年前更快。

所有人都知道这点。

铁燕夫人也知道，她笑，只不过是长久养成的习惯，难以改变。

准备杀人时，她就会笑，笑的最迷人的那一刻，她就会出手。

现在就是她笑的最迷人的那一刻，商震忽然捂着脖子倒了下去。

铁燕长老的刀尖滴着血：“该你了。”

刀光闪烁，两柄刀同时往谢小玉头顶劈去。

田一飞、梅花、墨竹被这两柄刀劈成了两半，所有人都觉得很恐慌。

而现在，他们不仅恐慌，还有些可惜。

谢小玉毕竟是个很有魅力的女孩子。

而被从中间劈开，再有魅力的女孩子都会变得丑陋。

谢小玉朦胧的泪眼中忽然涌现出一丝笑意。

似乎并不害怕，还有些庆幸。

没有声音，没有血迹。

两柄薄如蝉翼，吹毛断发的燕子刀悬在谢小玉的头顶，连头发都没有削掉一根。

铁燕夫人脸上青筋一根根暴起，看着架住燕子刀的楚清：“你要救她？”

楚清面色古怪，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难不成你以为我会任由你们屠杀我的门人？”

铁燕夫人一字一字道：“她杀了我的儿子，不该偿命？”

“世间的道理要是这么算的话，你们哪能活到现在。”

楚清呵呵一笑。

魔教四大长老滥杀无辜，引得武林群攻，可从没讲过什么道理。

铁燕公子的确无辜，铁燕夫妇也可以替他们的儿子报仇，但论道理，他们绝没有这个资格。

“我们老了，竟然忘记江湖上实力才是一切。”

铁燕夫人把要说的话全吞进肚里，身子一转，忽然来到她丈夫的旁边。

铁燕长老一手搂着妻子，另一手扬起刀。

两柄刀忽然构成一种奇妙的角度。

淡淡的杀气从刀身涌出，弥漫的很远。

铁燕夫人贴着丈夫的躯干，轻轻道：“他用的是剑。”

铁燕长老冷声：“我们以前杀过很多剑客。”

铁燕夫人笑道：“因为那些人的剑，抽出来只能取自己的性命。”

铁燕长老点头：“有一个人是例外。”

铁燕夫人柔声：“但他绝不是那个人。”

“幸好不是。“

圆月落，刀光起。

一刀横空星斗寒。

两个人，两把刀，在刹那间，忽然合二为一，人的影子交叠，刀的身形也重合。

刀光横空，开始时宛若飞燕，忽然间变成了一道飞虹。

没有人能看出这一刀的变化，也没人能分辨出这究竟是一柄刀，还是两柄刀。

双刀合璧，浑然一体，根本没有破绽，也从来没失手过。

他们自信这一次也绝对不会例外。

就在他们刀光亮起的瞬间，楚清的剑也出鞘了。

楚清一直带着剑，所有人当然都知道他是个剑客，只不过不清楚他师出何门。

能替谢小玉挡住燕子双刀，所展现的剑法造诣已经超过绝大多数人。

在座的众人猜测，他要不是名门正派精心培养的秘传弟子，要不就是前代顶尖剑客的传人。

甚至有人猜测，他是谢晓峰的徒弟。

但楚清一出剑，大家才知道，他用的竟然是魔门的剑法。

七百二十九招奇诡的剑法忽然化为一式，直直刺出。

燕子双刀，亮如闪电，夹杂着铁燕夫妇的爱子之情，绝后之恨。

楚清的剑却绝没有如此厚重的感情。

可是那一抹剑光出现时，燕子双刀闪电般的刀光忽然失去了颜色。

双刀合璧，明明已经到了浑圆一体的地步，没有一点破绽。

可那抹剑光竟然从刀光中插了进去，插入两柄燕子刀之中。

谁也看不出这一刀是如何做到的，只听‘叮’的一声响，燕子双刀忽然崩溃。

两朵血花爆开，楚清收回长剑，脸上还是带着笑容。

铁燕夫妇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刀还在手上，鲜血从胸前的伤口洒落。

他们的脸色也没什么变化，只不过有些迷茫，就好像忽然看到了一件无法理解的事情。

“天上地下，只有一个人能使出这样的剑。”

铁燕长老胸前的伤口深可见骨，但他似乎毫无感觉，内心的激荡让他完全忘记了痛苦：“你绝不是那个人。”

“本来就不是。”楚清淡笑。

“你用的也不是他的剑法。”

铁燕长老盯着楚清的剑看了很久，忽然肯定道：“你还有一柄刀。”

“有。”

楚清没有否认。

“我以为这柄剑和那把刀早就失传了”

铁燕长老叹息：“输给它们，我心服口服，不过，你不能杀我。”

他忽然从身上拿出一块黝黑的铁牌，高高举起：“你看看这是什么？”

这只不过是一块普通的铁牌，毫无特殊的地方。

但其他人的脸色却变了，眼睛里充满了敬畏，如同一个信徒，见到了自己的神邸。

铁燕长老扫视四周，冷冷道：“我一生杀人无算，现在我受了重伤，还可以杀人，今日若是不死，这里的所有人迟早都会一个个死在我的刀下，你们日日夜夜都要提心吊胆，防备我去杀你，你们在睡梦中醒来，说不定已经变成了无头的怨鬼！”

他说的很慢，每个字都令别人汗毛一根根竖起。

无论谁都知道，他绝对是个说得出做得到的。

铁燕长老冷笑：“所以你们今天绝不能让我活着离开这里，但有这块令牌，你们谁也不能杀我。”

没人能否认这点，因为大家都看得出来，这是许多年前，神剑山庄和江湖三大帮、七大剑派、四大世家共同铸造的免死金牌。

有这块金牌在手，无论他做了什么事，江湖人都要免他一死，否则就会成为神剑山庄连同三大帮、七大派、四大世家的死敌，七日之内，必死无疑。

至于这块令牌为什么会在魔教长老手中，其中必然有一个极大的秘密，可惜知道这件事的人，就算是死，恐怕也不会说出来。

谢小玉的眼睛露出复杂的表情。

银龙手中也有一块免死金牌，但他还是死了。

在某些人眼中，这块金牌，也许只是废铁。

铁燕长老恶毒的目光，一个个朝宴席上的武林高手看去，每看一个人，就有一人低头。

他们当然希望铁燕长老去死，可惜没人敢把免死金牌当做废铁。

铁燕长老最后把目光停留在楚清身上：“你放不放我们走？”

楚清呵呵道：“他们都不愿意动手，我当然也不想得罪武林正道，只是你们以后若再出现在我面前，就算谢晓峰亲临，我也会杀了你们再说。”

铁燕长老点头：“我明白了。”

庄园之外，一片漆黑，宛若藏有无数妖魔的地狱。

铁燕夫妇也投入了黑暗之中，不见踪影。

谢小玉柔声道：“你竟然没有杀了他们？”

楚清看着她，看了许久，才开口道：“谢晓峰还没有回神剑山庄？”

谢小玉的手一下子变得冰冷，脸色僵硬：“他...他上个月刚回来，我想通知你，没来得及...”

谢晓峰偶尔会离开藏剑炉，外出访友，谁也找不到他的踪迹，这几年谢小玉用类似的理由搪塞了许多次。

楚清当然知道她在胡扯，只不过天宗的研究尚未见成果，丁鹏刀法也没有学成，楚清暂时不急见谢晓峰。

如今丁鹏出现，再不去找谢晓峰，这个剑神怕是要打破知见障，从此云游天外。

“不日我便会前往神剑山庄一趟，你回去告诉天美宫主，她再不出山就来不及了。”

天美宫主是谢小玉的母亲，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征服不了谢晓峰后，幽闭深山，发誓要在武功上超过谢晓峰。

几十年的闭关她的确有了些成果，可惜即使谢小玉，也不能把她改良的秘籍偷出来。

谢小玉心里颤了颤，她对自己的父亲有自信，认为楚清再怎么做，也毁不掉谢晓峰如今的境界。

但天美宫主从来不听人劝告，只肯用自己的眼光来看世界，出山之后很可能栽在楚清手里。

她毕竟是自己的母亲！

...

穿戴整齐的仆人们开始收拾席面。

虽然宴会才进行到了一半，但铁燕夫妇离开之后，谁都知道圆月山庄的宴会已经结束了。

丁鹏以主人的身份再次现身时，腰间挂着的已不是那柄仿制的弯刀，而是一柄真正的魔刀。

他是个渴望名声的人，很想和燕子双刀碰一碰，奈何没有魔刀在手，他同时面对两个‘法宝’，心中没有多少底气。

而等他佩戴好魔刀，铁燕夫妇早已离开。

事情被他完美错过。

柳若松恭敬的呆在门口，向每一个离开的人招呼致歉，说些没多少味道的无聊话。

大多数人都没有理他，觉得他丢面子。

但柳若松似乎一点也不在乎别人的态度，脸上笑容不断，亲切的招呼每一个人。

偶尔别人提起丁鹏，提起圆月山庄，他都会露出与有荣焉的表情，彷佛做丁鹏的弟子，实在是大大的荣幸。

见过柳若松扬眉吐气，趾高气昂，不可一世样子的人，着实没想到柳若松能如此委屈自己。

孙伏虎走到门前，拍了拍柳若松的肩膀：“老弟，你一定能重新出人头地。”

柳若松露出一个客气的笑容。

他相信自己能等到时机。

...

时机很快就被柳若松等来了。

柳若松表现的热心而诚恳，丁鹏没什么表示，楚清却似乎很满意，赠与他一本秘籍。

远胜大天魔手的秘籍。

丁鹏没说什么，因为他的妻子青青也对柳若松很满意，把自己两个贴身的丫鬟送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