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秦岭站在窗前,朦胧的月光从外面洒落到他身上,他的眼眶有些红,嗓子眼像堵了块大石头,终于有些干涩的发出音节:“云衡……”
“嗯……”
下一秒,秦岭迈开脚步朝她走来,轻轻把她揽在怀里,云衡额头蹭着他长出细碎胡茬的下巴,渐渐地,泪水从两边脸庞滑落下来。
秦岭带着十足的笑意轻轻摸她后脑勺,说道:“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云衡把他从身前扒拉开,认真地看着他,眉眼有些动容,微微叹气说:“大难不死,可不得哭一场嘛。”
“……”
秦岭呵呵笑了笑。
擦了擦眼角,云衡笑了:“醒来第一眼就看见你,真好啊。”
秦岭默默看着她,眸光起起伏伏,嘴角微微上翘,说:“我也觉得这样很好,所以我没有乱跑,始终守在你身边。”
他伸出结实的手臂,再次紧紧地将她抱入怀中。
……
……
医生给云衡检查了一遍身体,松口气道:“昏迷了这么久,你总算是从困境走出来了,我当了一辈子医生,还从未见过命像你这么硬的。醒过来了,就什么都好说啦。”
云衡看看秦岭,看看房间外探头探脑的石头跟六六,轻轻笑了。
等房间里其他人离开,秦岭坐回云衡床边,小木凳在屁股下面担着,看着很喜人。
云衡看了他好一会儿,笑道:“你怎么不走?”
秦岭摇头说:“我得留下来照顾你。”
两人相视而笑,云衡于是静静躺在病床上看房顶。
“累吗?”云衡问。
“不太累。”秦岭回道。
又是一阵沉默,秦岭问了句:“你身上疼不疼?”
云衡咬咬发白的嘴皮,说:“可疼死我了。”
秦岭见她难受的样子,赶紧轻轻抚她小脑袋顺毛。
沉默的间隙里,秦岭忽然说了句:“抱歉,云衡。”
“嗯?”
“我给你爷爷打电话了。”
病床上,云衡眼睛突然睁大,差点要把被子掀走跳起来。
秦岭把她按回床上。
她问:“你从哪里要来的号码?”
“你的手机上。”秦岭垂着头说。
云衡长久地瞪着他。
“老爷子怎么说的?”云衡有些生硬的问了句。
“云司令会派直升机来接你,送到机场直飞B市,他已经联系好了医生,全是国内最一流的大夫。”
云衡清冷的笑了笑,说:“你要害惨我了。”
“为什么?”
“我爷爷看见我在新疆这副样子回去,就算撕破脸皮也不会再放我回来了。”
“那不是挺好的,你本就不该留在这边。”
她说:“我的西域古国游记还没完成,哥哥的心愿也没完成,古西域我才走了一半不到。”
秦岭说:“我替你完成你哥哥的心愿。”
“你替代不了。”
秦岭没了话说。
云衡说:“回到B市,完成手术,我爷爷一定会把我软禁在家里,不许出来了。”
“……”
她看着他:“秦岭。”
许久,秦岭抿着发干的嘴皮回了句:“嗯?”
“我能不能不去……”
“不能。”秦岭拒绝得很干脆。
云衡瘪下嘴,有些懊恼地看他。
她又说:“那你能不能来B市看我?”
半晌,秦岭没吭声。
“能不能?”她再次问他。
秦岭终于回了话,语气就像扎根:“如果去B市,我一定去看你。”
云衡说:“好。”
一个好字,两个人都没了话,房间只剩吊瓶里滴滴答答的药液跳动。
云衡又半开玩笑似的说:“或许哪天我还能再杀回来,也不一定呢。”
秦岭抬起头,有些生硬的扯扯嘴角:“那应该会很精彩。”
病床上,云衡同样脸色苍白的对他报之以微笑。
再次说话时,她的语气已经平淡了许多:“秦队长,在我临走前,能不能帮我个忙?”
秦岭认真看着她。
她说:“好想看一次日出啊,你能不能陪我看?”
秦岭说:“雨没停过,恐怕……”
云衡说:“万一雨停了呢?那你带我去看,好不好?”
秦岭与她对视,看着她眼睫上的一层湿雾,重重点了点头:“好。”
云衡一瞬间眼眶湿润,被他一句‘好’弄得鼻酸,心快要融化了。
她忽然就看着他笑了,仿佛看到了万丈红霞下那样的画面。
……
……
富春回到家时,已经是傍晚六点钟,虽然还在下雨,但是雨水明显比前几天小许多,看来下了这么久雨,老天爷终于折腾完了。
房门合上四分之三,鹊槐在堂屋里捧着一盆棉花在弹。
明黄色的白炽灯吊在头顶,缱绻地投在她身上。
安静的院子里响着机杼弹棉花时咯吱咯吱的响声,富春看到鹊槐辛勤忙活着,突然有些感动。
他走过去:“你别忙了,我帮你弄吧,快歇会儿。”
鹊槐摇了摇头,朝客厅努努嘴:“你天天为秦队长他们的事忙里忙外,我帮你干这点活算不得什么,不累的。”
富春挠头说:“那有什么呀,都是我应该做的。”
鹊槐说:“中午的菜我还给你留着呢,在桌上盖着,你要是饿了先吃点,等把这些棉花弹完我就去厨房准备准备晚上饭。”
富春抬脚走到另一边客厅里,坐下去把笊篱拿开,整齐的菜碟摆在那里,他拿起筷子夹了几口吃,含混不清地赞叹:“鹊槐,你做的饭就是好吃啊,你真好。”
鹊槐在堂屋绕着机杼上的线绳,一圈一圈缠着,随口回了句:“好吃就多吃点,等会儿还有呢。”
富春哎了声,一口一口的叨菜吃。
吃了几口菜,富春想起什么来,有些忐忑,瞬间没了胃口,就把筷子放在桌上,拿笊篱重新盖好菜碟,从凳子上站起来。
他抬脚走到门口,蹲了下去,有些不好意思的垂着头看鹊槐。
鹊槐笑了笑:“这么快就吃完了?你先看会儿电视,我忙完去给你洗碗。”
富春连忙摆手,从地上站起来,起身回屋把筷子和碗拿出来,说道:“不麻烦你不麻烦你,我自己洗就行了。”
说完,他攥着筷子跟碗走到水龙头,拧开水一下一下冲洗着筷子。
鹊槐感到莫名其妙的。
她起身来到厨房给富春做饭,菜和肉早就洗完切好堆在一边,她点开火就能直接下厨。
煤火上来了,鹊槐先把鸡丁倒进锅里,混着肉滋滋作响,等到七分熟时又放花椒、味精、白糖、醋。
厨房的灯很暗,或许是雨过天晴的缘故,今晚上挂起来月亮。
富春放下碗筷来到院子里,月色朦朦胧胧,他看着她在厨房忙碌的背影,也影影绰绰的。
生活能一直这样下去,多好。
想到这儿,他记起来什么,有些紧张,又有些小心翼翼,男人脸上浮起红晕。
鹊槐把洋葱倒入锅里和着鸡丁翻炒,香味飘来,富春闻着味说道:“辣子鸡?”
“嗯。”
“真香啊。”富春吸了吸鼻子,“你做菜手艺可真好。”
鹊槐淡淡笑了笑。
很快辣子鸡炒完,鹊槐把盘子端到他面前,富春赶紧接过来端进客厅,鹊槐又披着衣服坐回去弹棉花了。
“一起来吃吧?”富春在门口叫她。
“我刚才吃过了,你吃吧。”
弹棉花的机杼又断断续续响起来,鹊槐手脚很麻利的顺着棉花往上弹,富春在屋里听着,脑子里满是鹊槐欢笑时的模样。
他也笑了笑。
小院里细雨缠绵,安安静静的,意外地令人感到温馨。
他没什么胃口,把辣子鸡用笊篱盖好,坐到沙发上,然后打开了电视。
电视屏幕点亮的一瞬间,音响传出一首悠扬的乐曲。
“仍然倚在失眠夜,望天边星宿,仍然听见小提琴,如泣似诉在挑tiao逗……”
“为何只剩一弯月,留在我的天空,这晚夜,没有吻别……”
电视里出现影像,重播的是国内火热的一档歌曲选秀节目,来自中国Hong Kong的这名选手唱得很卖力,声音也很有穿透力,仿佛他正在舞台上为观众激情诵唱一段单相思的爱情故事。
鹊槐听着客厅里电视机的歌声,机杼缓缓运作着,心无旁骛。
隔几秒,客厅里传来富春的声音,似乎是很紧张,他的语调都在颤抖。
“鹊槐,那天……电话里说的事情,你还记得么?”
鹊槐手中的动作停了停,又继续弹棉花,她说:“我都记着呢。”
富春声音闷闷地问:“那个……你是真的愿意吗?”
鹊槐兀自低着头干活,半晌没吭声,屋里的富春等得额头都快冒了汗。
终于等来了她的回应。
“我愿意。”
客厅里,富春一下就愣住了,忽然他就反应过来了,身体里从五脏六腑中,冲出来一股前所未有的狂喜。
他躺进沙发里傻傻的笑起来,一开始似乎只是在心里面偷偷笑,甚至猛掐了一把大腿来确认这件事是真的。
后来他就大声笑起来,在客厅里呜呜叫着,他撕心裂肺的笑着,笑得满头是汗。
院子里,鹊槐安静垂着头弹棉花,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听着电视音响里的歌声,听着屋里那个朴实的大男人憨厚的傻笑,她也扑哧跟着笑了。
笑着笑着,两行泪就从脸庞滑下来,砸在手背上,像是一大片盛放的花朵。
“仍在说永久,想不到是借口,从未意会要分手……”
院子里,女人脚踩着机杼,男人窝在沙发上笑,电视机里的歌声荡气回肠:
但我的心每分每刻仍然被他占有
他似这月儿仍然是不开口
提琴独奏独奏着明月半倚深秋
我的牵挂我的渴望直至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