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逐渐变得昏黄，太阳西垂下来燃烧最后的余晖。

叶子飘下来，随后在地面震动起来，轰轰轰轰——

无数马蹄轰击地面踏过山麓又西北而来，径直朝精绝城北面方向过去。

缺了一角，半染红色的旗帜迎在风里——‘勤王’。

……

……

黄昏里，山的轮廓显得孤寂，蜿蜒山道而行的另一拨骑兵，大约三千余人，疲惫艰难的在行进，雪花一样的战马嘴边嚅出白沫，喘着粗气，沉闷地发出了几声虚弱的声响，砰的一下扑倒在地上。

战马无声虚弱的抽搐，马的主人扯着缰绳想要将它拖动，后方的部队停了下来，有人翻身下马跑向拖拽的身影，一把将他抱住拖开。

“将军，不能再急行军了，兄弟们撑不住的！”

说话的声音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来的。

原本抓着缰绳的手松了一下，男人染着暗红血垢的脸上，后退半步，手松开，摇在空气里：“不……不能……她就在那座城里，那么多人围着，她一定会害怕的，我要赶紧去救她……咱们还要赶路，还要……还要去击溃联军的大部队，要以大局为重。”

副将胸膛起伏，头盔早已不知去向，发髻散乱的披着，双目泛着红色，指着身后骑在马背上的士兵，唾沫飞出唇间：“将军！你到底怎么了，打完仗你就跟换个人似的？不能再拼命赶路了，精绝几万精兵都打没了，也不知穆罕的勤王部队赶到没有。你看看他们，一路追过来，三天啊！人没吃过一口饭，马也没喝过一口水，追上去是让兄弟们跟着你去送死啊！”

粗糙的大手拽过男人的领甲，对着他吼道：“你对得起兄弟们吗？”

副将朝所有人一挥手：“所有人原地休息，酒足饭饱，我们再出发！”

说完，他狠狠盯了一眼垂头沉默的男人，转身牵着自己的战马一瘸一拐的走开。

……

……

西城门，城里一片寂静。

那里一片宽阔的平地，上万人正在那里集结，从城里各处一拨一拨的赶来，风声在城中呜咽。

四周无数的火把在渐将黑暗的夜里燃烧，火光下，无数的身影静立着没有人说话。

元曲如同石化一样在风里闭着眼睛，伊善老将军已显老态，臃肿的身材有些消瘦许多。

天上有淡淡的月从阴云里透出丝丝亮光。

巨大的火盆在高台轰地一下点燃，火焰弥漫着黑烟冲上天空。

云衡提着长枪走过来，随后有许许多多的马车拉着酒坛到了这边，酒香传过来。

云衡走上高台，下面无数双眼睛看向她。

风呼啸着从城池上方吹过，火柱在风里疯狂的卷动，随即她的声音响起在空地的上方：“今晚……我们要去干一件大事。”

沉默了片刻，她继续道：“本将不准备坐以待毙，今日你们也看到了，联军攻城的力度之恐怖，若是明日还是这样打，城池肯定保不住了……”

黑暗里，看不见她的表情，声音不高却是传到了每个人耳朵里。

身后伊善的声音在黑幕里响起：“大将军，你说怎么做吧，今日城楼上，我知道战况多惨烈……寻常百姓都能为了精绝舍生忘死，我们当兵的……还有什么好畏惧。”

之后，陆陆续续有人表态同意。

云衡点点头：“今夜，我要与大家做的事……需要人帮忙。”

高台下燃烧的两个巨大火盆，热浪翻滚，黑烟冲上天空，火焰的光芒中，映着她的脸，下面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她说：“我或许叫不出你们当中任何一个人的名字……心中有些亏欠。但今日，不仅仅是为我们自己，也为了这生我们养我们的土地……”

下面所有人身躯颤抖着、激动的望着。

“今夜，我们抽选一千人敢死队，夜袭联军本部大营，擒首领！”

声音在盘旋混乱、分割开来的城池上空响起，精绝王旗下，云衡几乎是痛苦的闭上眼睛，握着的拳头颤抖的举在半空，然后垂了下来。

“所以，伊善将军……请兄弟们抽签吧……是家里独子的、有老婆孩子的、有亲人要供养的不用参加，若是有自愿的，更好……”

她看着军阵中黑压压的人头说道。

军阵中，有人哭着走了出来，有人挺着胸膛骄傲的扫视众人，站在集结的空地上，酒坛搬来，给他们每人手中空碗斟满洒了出来。

“是本将对不起你们……”云衡端着酒碗满饮下去，“饮下这碗酒，我们来生还做兄弟！”

“同生共死！”

被抽出、或自愿参加的一千名士兵端着酒水齐声喝道，倾洒的酒水从嘴角滑落，然后随手将酒碗砸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杀！杀！！杀！！！”

无数的刀光出鞘，映射在火光中，这片夜空下。

“为了精绝，为了女王，为了家人，我们可以，抛头颅、洒热血。”

云衡眼里闪着坚定的光芒，右手在半空握成拳头，挥动臂膀指向西边：“开城门，我们——出发！”

城门发出吱嘎的响动，沉重缓慢的打开几人宽的缝隙，一千道身影飞快地冲出，没入黑暗里，朝着极远的地方，灯火通明的联军营寨奔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