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66章(1 / 1)鹿小猹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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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可以进去探视时,秦岭的脸色更加苍白了,在病床上蜷缩着的人,依稀还能看到有一张俊厉的面孔。

可,曾经充满生机与希望的这双眉眼,已然失了神。

云衡的眼睛倏地就红了起来,痛得厉害,吸顶灯灯光照在脸上,竟刺眼的火辣。

鼻尖飘过男人身上独有的气息,她只觉得一向坚强自制的自己,仿佛随时有可能崩溃。

她从小在风土人情良好的机关大院长大,也自认为这辈子不会有什么事情再让自己牵动哀怒,自认为无忧无虑,无喜无悲,什么事情都是可以坦然接受,只想着以温和良知善待这世间,这世间便会报之以微笑。

但在秦岭出事的一刹那,她忽地就凉了心意,像是感受到来自这红尘凡间最不留情面的**裸的嘲讽,像是一面巴掌狠狠地打在脸上,揉碎了她所有希望所有幻想,粉灭了她对这一整个世间最本真的看法。

分秒间,天塌地陷。

眼光含笑,看着面前的人影,刀刺进胸口,像是夺走了她的心。

原来,这就是心痛的感觉,连一丝伤口都不曾有的痛,绝望到尽头的痛。

秦岭……

她跪到了地上,手指抠住地面,抓出了血,却最终,伏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坐回病床上时,云衡想说什么,但太累了,两人相顾无言,头几分钟没有说话。

许久,云衡问:“累吗?”

秦岭声音低着说:“有点。”

“睡吧。”

“不能睡。”

云衡嗯一声,又问:“难受吗?”

“也有点。”

云衡点了点头。

又是一阵沉默,她只是握紧他的手,安静的间隙,秦岭忽然说:“对不起,我可能买不了钻戒了……”

“胡说,这次不算。”云衡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云衡。”

“嗯?”

“你不用总是围着我转,这些都是我的命数,注定难逃一劫。”

云衡死死盯着他:“去他妈的命数!”

“你去忙你的,别管我。”

云衡还是盯着他。

“听话,回去吧,你的眼睛都熬肿了。”

云衡反问:“那你呢?”

探望时间结束,对话无疾而终。

云衡坐在走廊里望窗外的暴风雪,还不停。

不知道是第几轮的手术后,大夫还是之前的话,病人再一次撑过来了,但没有好转,在不可控地恶化。

护士把人送回病房,云衡甚至没起身,远远看着床上苍白如死人的秦岭,房门关上,她起身走了。

她慢慢地走在回去的路上,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街边的路灯依次亮起,她的身影一次次被拉长,又缩短。

向前望去,天空低得仿佛要砸下来,这条路似乎一直通往乌云翻滚的天边,向后望去,不远处的医院大楼已经彻底笼罩在一片浓雾中,无论怎么用力分辨,那星星点点的灯光也看不见了。

她越走越快,最后全力奔跑起来,路人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看着这个莫名狂奔的女人。

她跑过灯火辉煌的街道,跑过阴暗潮湿的小巷,跑过人头攒动的闹市,跑过空无一人的荒地,直到筋疲力竭。

在奔跑中,她爆发不可遏止的痛哭。

云衡回酒店洗了澡,安静地换好衣服,散了头发的辫子,对着小镜子化妆。

涂眼影、睫毛膏,涂完唇彩,她微微抿了一下唇,直起手把手伸进胸衣拱了拱,最后穿上高跟鞋。

立在落地镜前,仍掩不住形销骨立。

镜子里她的头发有点乱,她拿手抓了抓,随意。

抽了一支烟,她走出去,带上门。

出来时路面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水,光滑的马路上泛着清冷的光,在路灯的照映下,潮湿的路面绽开一朵朵斑驳的金色花朵,看上去完美无瑕。

她犹豫了许久,竟不忍心踏上去。

终于还是迈出了第一步,有些微微的风,不时有小片的雪花飘落在滚烫的脸上,一瞬间就干了,顺着脸颊缓缓流淌,从冰冷到微温。

她抬起头,本该漆黑一片的天空竟有隐隐的光,雪花无边无际,飘飘洒洒地落在每个角落里,是该感叹离别天空,还是该庆幸重归大地?

穿过原路,市区里的辉煌灯火隐约可辨,刚才还连接天地的一片浓雾变成了暗哑沉闷的灰暗,重重地笼罩在同样灰色的城市上空,看起来,仿佛一口从天而降的锅。

云衡进去时没发出声音,但他就像知道她来了一样,睁开眼睛,目光落在她身上不松开。

她摘下风衣,露出里面白水蓝的衬衣,下半身是条黑色呢短裙配打底裤,露出半截白雪一样的长腿,脚上穿着高跟鞋,跟维密的模特儿一样。

“你先前穿冲锋衣还看不出来,这么穿真性感。”秦岭说。

云衡心说就是穿给你看的。

她笑盈盈道:“还有更性感的呢,等养好了身体给你看。”

秦岭没吭声。

过了会儿,他咬着嘴唇,说:“对不起。”

云衡的心一磕。

她原本就没怪他,他一说,她心就疼起来了。

云衡说:“足够了。”

爱过,就足够了。

房间里安安静静,两人都没说话。

她起身去拉开窗帘,雪花打在玻璃上,整个城市的夜景尽收眼底。

窗外,这个城市还没有睡去,各色霓虹招牌依旧绚丽夺目,街道上依旧繁华喧闹,穿着入时的男男女女们或结伴而行,或行色匆匆,或笑逐颜开,或凝神不语。

一个小贩推着铁车一路叫卖,车上的烤地瓜热气腾腾。

一个孩子看着色泽鲜艳的冰糖葫芦垂涎欲滴。

一个少女在明亮的橱窗前流连忘返。

一对男女在街角深情相拥。

看着远处灯火通明的高楼大厦,脚下光影摇曳的车流,她说:“你父母赶不过来了,这两天我跟黎数雇了推土车和吸尘车清路,明天早上就能送你去机场。”

秦岭长久地看着她。

“看什么?”

“想看。”

秦岭说:“等身体好了,我回来见你。”

云衡说:“好。”

“如果……我没能撑过去这次,你一定要找个比我对你好的。”

“……”

他看着她:“云衡?”

她还是不吭声,终于,抿着发干的嘴唇,语气像扎了根:“不会了。”

再也不会有人爱她像他这般拼命。

两人相对无言,病房里的仪器嘀嘀嗒嗒。

云衡半开玩笑地说:“别的呢,想交代什么后事就说吧。”

“没有了。”他脸色苍白地冲她微笑。

云衡盯着他,眼眶里蒙上一层雾气,无非就是那句,万一哪天回不来了,自己不要难过,你要好好的。

她再次抬头时,人又是淡淡的了,说:“你要是回不来,我以后就绿了你。”

他一瞬间眼眶湿润,仿佛有一道壁垒轰然坍塌,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话自己,被一个女人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弄得鼻酸,心要融了。

他抬头看向云衡。

云衡向他笑着。

这个世界上仿佛就剩了他们两个人,云衡看着秦岭,一双眼睛明亮无比。

他说:“你长得真好看。”

云衡说:“我一直都好看,小时候好看,长大了好看,以后就算变成老太婆也好看。”

他笑了:“蠢。”

秦岭在病床上躺着,云衡轻握住他的手,头枕着床沿看他。

她一下一下地摸着秦岭的手背,他眼睛闭着,面色虽然苍白却依旧平淡宁静,仿佛什么事也没有。

云衡渐渐睡过去,天快亮时依稀做了个梦,她左手牵着秦岭,右手牵着他们的孩子,他的指肚是粗糙的,孩子的指肚是柔软的,它们一起摩挲过她的掌心时,她的心里听得见声响。

……

……

第二天,秦岭被送上去机场的救护车,不知道姜波从哪里联络来的一架私人飞机,直飞洛杉矶。

云衡走上车,到病床旁守着他,他眼皮微垂,竭力清醒着。

她小心地把他的呼吸器摘下来,并没远离他脸颊,她欺身过去,吻上他的唇,两人的气息微微交融,又轻轻抱了他一下,重新戴好呼吸器。

秦岭抿紧唇,喉咙极轻的滚了一下,在隐忍。

这一抱,无关爱情,甚至无关友情,只是为了从此两不相忘。

良久,耳边有轻轻的呢喃:“你要保重,一定要保重。”

“细雨带风湿透黄昏的街道,抹去雨水双眼无故地仰望,望向孤单的晚灯,是那伤感的记忆……”

风不大,雪还在下,雷电已经消失,云衡从车窗里看着倒退出去的行道树,望见不远处的停机坪。

“再次泛起心里无数的思念,以往片刻欢笑仍挂在脸上,愿你此刻可会知,是我衷心的说声……”

她收回目光看秦岭,他一直在看她,眸光很深,像一口井,随后他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释然的笑容,终于安然闭上眼睛。

医护人员把他抬下去,云衡跟在一旁渐渐走近飞机,脸色在冷风里发白。

临走,他勾住她的手指,雪花落在她手背上:“云衡。”

“嗯?”

“以后不要哭,我抱不到你。”

风吹散了雪花,她的发丝在飞,一瞬间泪湿眼眶。

他淡淡的笑了,风雪在一瞬之间悄然停息。

一切都模糊成了背景,像沉进温热的水里。

“万一我回不来了,你也要好好的。”

“如果你走了,我不会想你一分一毫。”

“或许能回来,未来的事,谁知道呢?”

“我想,你回来那天,阳光正好,春暖花开。”

至尊宝面对抵在咽喉的剑,说了一句真实的谎言:“如果上天能再给我一次机会的话,我会对她说我爱她,如果说非要给这份爱加一个期限的话,我希望是一万年。”

走吧。走吧。

机场广播台里,略显哭腔的男声,轻轻哼唱着那首未完的歌:

每晚夜里自我独行

随处荡,多冰冷

以往为了自我挣扎

从不知,她的痛苦

喜欢你,那双眼动人

笑声更迷人

愿再可,轻抚你

那可爱面容

挽手说梦话

像昨天,你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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