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叶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李斯的大脑顿时宕机。

原本他是来问责的。

早在上朝之前，他就在章台宫外看到过卢生，一开始还没有太过于在意，不曾想，此人竟然是苏叶新找来的一个方士。

好不容易徐福跑了，秦皇终于可以安心管理朝政，即便是为了长生不死药，也只需要稍微拖一拖，等到秦皇彻底忘记这一茬也就不会再提及。

可没想到苏叶竟然说干就干，不但把徐福给弄跑了，还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找到了一个新的代替者。

李斯抬起手，示意苏叶闭嘴。

脸色阴寒的看着他，手指已经烂醉如泥的卢生说道：“这就是你的办法？”

苏叶先是一愣，随后笑着说道：“丞相有何见教？”

“如今陛下已经很少再提及不死药，若是再过个几年，陛下必然不会再提及此事，现如今你将此人带上殿内，岂不是在毁我大秦未来？”

李斯是真的生气了。

在他看来，寻找不死药，劳民伤财。

当初徐福出海，秦皇着人修建可出海外的大船，之后又是无数金银财宝供徐福前往仙岛换取不死药。

然而不死药没有得到，人没了，钱也没了。

如今又来了一个卢生，岂不是又要耗费大量钱财，若是再出这么一档子事，大秦如何承受得了？

苏叶眼神怪异的看着他，脸上带着一丝笑容：“斯兄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既要陛下不会因此而崩溃，又要陛下彻底断了这种想念，我记得斯兄说过，若是陛下彻底失去了希望，大秦也就等同于没有了未来。”

“如今我亲自为陛下挑选了一位方士，斯兄不觉得我做得对，反倒说过我做的不对，这是何道理。”

“斯兄岂不是违背了自己最开始和我说的那些话？岂不是互相矛盾？”

苏叶笑眯眯的看着他，讲真的，看到李斯这幅气糊涂的模样，他感觉神清气爽。

渐渐的李斯心头的火气也慢慢的消了下去，至于苏叶的这番问话，他也没打算回答，说多错多，解释多了，打的可都是自己的脸。

“你方才说，让我与你一同游云梦山？”李斯深深的呼出一口气，摸了摸胸口，随后问向苏叶。

苏叶微微点头。

李斯面容一板，冷哼一声道：“不去！”

说罢，转身就准备离开酒肆。

苏叶急忙上前将他拉住：“敢问斯兄对于天人可有兴趣？”

李斯微微一愣，看了看左右，看到周围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才放下心来。

“什么意思？”李斯压低了声音，或许是觉得这样还是容易这天人的事情泄漏出去，于是抓着也的手臂，就向自己的马车上走去。

马车中，苏叶和李斯面对面而坐，为了方便两人谈话不被人偷听，李斯特意带着苏叶前往他的家中。

二人进入书房之后，李斯下令让侍从站在门外，任何人不得靠近。

“说吧。”李斯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随后又给苏叶倒了一杯。

苏叶接过茶杯，沉声说道：“今日我从卢生的口中得到了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

“我且问你，你可知道鬼谷子？”

李斯一愣，一口茶饮下之后，淡淡说道：“当年苏秦张仪师出鬼谷，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惜在下却从未见过此人，估计早已不在人世。”

苏叶看着杯中茶水，轻笑一声道：“倘若此人还在人世，你会如何？”

李斯眼睛微微一眯，这种事情是绝对不可能的，他乃是法家学派，心中从来不存在任何的鬼神之论，更不是一个唯心主义者。

这种滑天下之大稽的言论，他甚至听都懒得听。

苏叶继续说道：“你可知周穆王？”

李斯微微思索片刻，点头说道：“自然知晓，西周穆王曾攻伐犬戎，南平荆蛮，东征徐国，此人也算是一代王者。”

“那你可知，穆王曾带着大量金银宝器，东出雁门关，又顺黄河而下，最终达到昆仑丘，在那里甚至见到了传说中的西王母？”

李斯哑然，这种事情他还真就不知道，可是这个和游玩云梦山有什么关系吗？

苏叶缓缓放下茶杯，站起身子继续说道：“卢生说，他年少之时，曾无意中闯入昆仑丘，并且见到了这位传说中西王母，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却至今无法忘怀。”

“上古时期，后羿曾在西王母手中求得一颗不死药，后来被嫦娥所吞，西周穆王也曾达到昆仑丘，并且见到了西王母，虽然求得了不死药，但是却被要求每隔一段时间必须要去一次昆仑丘。”

“但是穆王似乎并没有做到，按照现如今人们口口相传的故事，穆王或许已经死了，或许失踪了。”

“还有，卢生对我亲口所言，西王母乃是天人。”

最后一句话，苏叶说的很轻，可是在李斯的耳中，却如同天雷一般。

李斯脸色微微有些苍白，但是很快便恢复了过来：“这与鬼谷先生有何关系？”

“传说，鬼谷子长年隐居云梦山，并且门下弟子数百，弟子们所学更是各不相同，其中最为让人乐道的便是苏秦与张仪。”

“此二人深得纵横之道，传闻此二人在云梦山演兵岭中可撒豆成兵，斩草为马，如此鬼神之手段，你觉得这位鬼谷先生还能够如此普通？”

李斯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他感觉自己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似乎受到了一种冲击。

苏叶看了他一眼，见他脸色不对劲，甚至身体都开始有些摇晃，于是上前搀扶，将他扶到椅子上坐了下来道：“至于吗？”

“听闻我大秦将士若是达到一定境界，甚至都可以一拳破开一座城墙，不过就是传说中的天人而已，如此难以接受？”

李斯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默默的喝着杯中的茶水。

这不一样。

寿由天定，此乃人之命数。

可现在突然出现了传说中的天人，已经完全打破了常理，打破了他所认知的那个天道。

他甚至都开始怀疑，法家，儒家，乃至于诸子百家的背后，是否都有天人的存在。

李斯沉默了很久，他的眼神也同样错综复杂，但是身为大秦丞相，他的心志早已磨炼的足够坚强。

过了许久，他抬头看向苏叶道：“去，我与你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