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已经躺下,正在跟贴身丫鬟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忽然听到门外有嚎啕大哭声,忍不住皱眉:“鸳鸯,去看看怎么回事?大晚上的哭成这样,别是遭了什么难。”
鸳鸯刚起身,便有小丫鬟跑到门口通禀:“老夫人,是赖嬷嬷,赖嬷嬷哭着说求您做主。”
贾母皱着眉头坐起来:“让她进来。”
赖嬷嬷颤颤巍巍地跑进卧室,“噗通”跪下,哭道:“求老祖宗给老婆子做主。”
贾母叹口气:“谁欺负你了?尽管说来。”
“是东府,东府刚入门的秦少奶奶派家丁把我那不成器的儿子打了一顿,脸都肿了,看不见人也没法吃东西,老祖宗,求您开恩,帮老婆子那不成器的儿子讨个公道。”
贾母的眉头皱得更深:“东府的家事儿,我哪里能管得着?”
赖嬷嬷却自顾自地嚎啕大哭,不断磕头。
贾母心烦,挥挥手:“鸳鸯,把赖嬷嬷扶起来。”
又道:“你也别哭,好歹没闹出人命,这样,明日我跟秦氏说说,让她善待你家老二,这总行了吧?你这老婆子,一把年纪了做出这洋相,也不怕小辈们笑话。”
赖氏这才爬起来,擦擦眼泪,委委屈屈道:“不是老婆子不知道规矩,实在是那秦氏欺人太甚,刚入门就夺了尤氏的掌家权,又不由分说地殴打我家赖升,现在珍老爷又没了,没人压得住她,再过几年,东府怕不是要姓秦。”
贾母淡淡道:“东府不是我贾家的东府,是圣上恩赐的宁国府,除了圣上,没人能让东府改姓,你下去吧。”
赖嬷嬷见状,心里暗喜。
她太了解这老太太,老太太嘴上说得满不在乎,可语气却证明已经生气。
老太太是管不了东府的家事,但身为贾家辈分最高的老祖宗,说话绝对管用,东府贾蓉贾蔷那些小辈绝对听老太太的话,贾敬也不会忤逆老太太,老太太一句话,贾敬就得扔下丹炉跑回来整顿家务。
总之,老太太开金口,秦氏一个刚入门的小媳妇就得乖乖低头认错。
赖大赖二赖王氏得到消息,也各自欢喜,连夜安排泼污水的计划。
第二天,各种小道消息便在荣宁二府内流传开来。
婆子丫鬟碎嘴仆人闲了就挤眉弄眼交头接耳。
瑞珠听到丫鬟们的窃窃私语,心惊肉跳,面无血色,内心惊骇之极,两条腿抖得不受控制。
这种事,被抓到是要浸猪笼的。
可她家小姐正在灵前守孝,只能踉踉跄跄去找云秀生。
到没人的地方,腿一软,瘫倒在地。
云秀生顺手捞住小丫头,拉起来,皱着眉头问:“被谁吓成这样?”
瑞珠颤抖着惨白的嘴唇哆哆嗦嗦道:“你,你和小姐的事被,被人知道了。”
云秀生挑眉,却不惊怕,只是淡淡地问:“你确定他们说的是我和你家小姐?”
“对,说的有鼻子有眼,还,还说你和小姐联手打压赖总管就是为了架空宁国府。”
“呵呵,还算有点心计,”云秀生不怒反笑,拍拍瑞珠的肩膀,又帮她揉了揉太阳穴,待她缓过来才道:“我心里有数,你就把心放回到肚子里,嗯,跟你家小姐说,得空了来找我。”
瑞珠心有余悸地离开,回想到云秀生刚才那一系列亲昵动作,又忍不住面红耳赤,这个狗奴才……
云秀生则继续忙自己的事儿。
一直到午饭过后,秦可卿急匆匆找到他,面色也极难看:“是不是被谁不小心看到了?”
云秀生摇头:“是赖二捣鬼。”
“确定?”
“嗯,”云秀生点头:“而且就算有人看到也没用,捉奸成双,只要没被双双捉到就不怕,甚至,就算被捉到也不怕,别忘记,你现在是宁国府的掌家媳妇,你上头只有尤氏和贾蓉,可这俩人一个软弱一个无能,翻不了天。”
“西府……”
“西府是西府,管不着你,最坏的结果是两府决裂,只要皇上没打算收回宁国府大门上的敕造牌匾,宁国府就是宁国府,你就是宁国府的掌家媳妇,也是嫡长媳妇,待到贾蓉袭爵,你还有一身诰命,品级只比西府那老太太略低,你怕什么?”
秦可卿听到这里,松了口气,却依旧愁眉不展:“可是任由这些闲言碎语传播,对,对你我也不太好。”
“我会处理。”
“怎么处理?”
“当然是以雷霆手段震慑两府,要一劳永逸地树立你的权威,要让西府老太太也不敢轻易招惹你。”
“能吗?”
“我说能,就一定能,”云秀生捏捏秦可卿水嫩嫩的脸蛋:“但也需要你配合,你在明,我在暗,你下令,我执行,如此必然所向睥睨。”
“我……”
“记住我说的话,你是宁国府嫡长媳妇,也是管家媳妇,贾珍死了,贾敬出家,于情于理于法,你在府里的地位就相当于西府的老太太,只是辈分小了点而已,涉及西府,你一定要拿出宁府掌家媳妇的强势。”
秦可卿若有所思地点头。
云秀生再叮嘱:“反正就一点,从法理层面,西府无论如何也管不着你,他们只能从人情和道德层面来要挟你,但人情和道德这种东西,只要咱们不在乎就不存在。”
秦可卿没好气地捶打云秀生两下:“你没有,我可是被逼的。”
“对对对,你是被我逼的,不是你逼我的。”
“哼,要是被人抓到,我可顾不了那么多,直接出卖你。”
“你要是这么说,那可我要上手段了,在你出卖我之前多收点好处,”云秀生狞笑着扛起秦可卿,直奔附近的假山,随即传出阵阵裂帛声。
小半个时辰后,秦可卿款款离开。
云秀生暗中观察,确定附近没有家丁仆人偷窥,这才离开,继续若无其事地干活儿,仿佛什么都不知道。
王熙凤几次上下打量云秀生,想说什么,但都没说。
一直到下午,贾母派鸳鸯传话,请秦可卿去西府说会儿话。
秦可卿回复得很干脆:“玄孙媳妇重孝在身,不能胡乱走动,免得惹人嫌弃,更要守灵,实在不便,待四十九日之后再去府上向老祖宗告罪。”
语气很温和,用词也很委婉,但想都不想就拒绝贾母邀请的态度却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在场的所有人,鸳鸯,王熙凤,平儿、尤氏以及大小丫鬟全都惊得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