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可宾有些愕然地看着杨丰。
他当然清楚这话是什么意思。
威胁!
明明白白地威胁周延儒,或者说后者背后的江南士绅。
张尔忠说的其实很对,周延儒反对的根本原因,就是大家都清楚这样做的后果,一旦山东开始搞团练武装化,也就意味着朝廷对山东的控制弱化。
毕竟人家都自己玩武装了,就现在这朝廷拿什么控制?
杨丰能带着山东地方武装打败清军,难道不能打败朝廷的官军?
官军对建虏这些年,有过他们这种一次全歼数千的战绩吗?
没有!
一次都没有。
哪怕当年遵永大捷,清军那边也不过承认死了几百,虽然他们的统计和某国一样都是统计有身份的,但哪怕乘以五,也没达到杨丰全歼的数字,他可是真拿出几千颗建虏的首级了。而其他几次就算大捷,也顶多几百颗首级,甚至绝大多数情况下其实都是在失败的战斗中杀伤多少清军,根本没有过杨丰这种一次全歼几千的大捷。就建虏的那点人口,不用多了,有五次这种级别的大捷基本上就等于打残了,但问题是打了二十多年一次这样的大捷都没有。
那么问题来了。
他揍官军会怎样?
同样问题来了。
如果杨丰这支山东地方武装做大,以后山东士绅就说我要养着他们,所以山东向朝廷交的税银不交了。
截留了。
朝廷敢怎么样?
什么也不敢啊!
你连打都打不过人家,当然什么都不敢了。
那到最后这个缺口谁来补?
当然是江南,毕竟大家都清楚就江南士绅最有钱,逼急了的崇祯,终究得找个软柿子捏,同样如果山东甚至北方其他几省士绅都办了团练,剩下软柿子当然就是江南士绅了。除非江南士绅也办团练,但问题是江南士绅原本没有这個必要啊,清军又打不到他们那里,甚至连淮河都没过,养官军是大家一起出钱,然后因为位置关系,他们是最安全的。可以说大家一起出钱,然后保着他们歌舞升平,只要北方还没被杀光,他们就歌照唱舞照跳,既然这样搞什么团练,搞团练不得花巨资,明明维持现状就能歌照唱舞照跳,又何必多事。
所以杨丰要威胁他们。
你们想让我们顶在前面可以,但得同意我们办团练,毕竟官军保护不了我们,如果你们不同意……
我们不会写灭宋者张弘范吗?
信不信下回清军再来,我们直接投了然后跟着清军一起血洗江南?
我们又不是没干过。
张弘范是河北人。
可随元军南下血洗江南的,好像也没少了山东的世侯们。
但这个威胁……
“有些过了吧?”
冯可宾皱着眉头说道。
“如何过了,南人向来如此,以我北人为屏障,却不肯掏一分银子,享大明三百年太平盛世,却不肯为国多出一粒粮,我等在北方世代受苦,此辈在江南一席百羊,何曾多看过我等一眼?老朽皓首尚为国杀敌,以至白发人送黑发人,若建虏再来,老朽断不会再为保南人太平搭上子孙,不就是喜迎王师?
我不会吗?”
张尔忠愤然说道。
冯可宾尴尬地看着他。
“冯公,吓唬一下而已,又不是说真就如此,更何况这只是晚辈提议,怎么做还得诸公商议,此前我已经请范廷凤回去请范阁老到昌邑主持安置被救出百姓,正好诸公一同商议。甚至晚辈觉得,诸公不妨以此做惯例,有什么大事,各地主持大局的都去坐下来一同商议,毕竟这山东的事,还是得诸公操心。”
杨丰说道。
当然,崇祯要找也找他们。
让这些老家伙挡在前面,再说也的确需要他们解决很多事情。
至于崇祯准不准这个孔孟骑士团……
找他批准是给他面子,又不是说真得他恩准,三千多精锐骑兵在这里,他准不准又能有什么区别?就算他不准,难道还敢调兵围剿?有杨丰在这里,目前山东这些总兵有哪个敢自寻死路?难道他们的脑袋比建虏更硬?
两个老家伙互相看了看,然后同时点了点头。
这时候周亮工突然走进来……
“丰生,薛敏忠与李辅明已出城召集兵马。”
他说道。
“看来还是这个管用。”
杨丰掂了一下手中宝石口袋冷笑道。
的确,他那么多宝石摆在面前,薛敏忠和李辅明哪还忍得住,就算不为立功,光为了清军身上的财物,也值得拼一把了,杨丰紧接着出城时候,两个家伙已经带着步骑上万出军营了。他跟在后面走了大概三小时,前面就出现了行军中的清军,后者在经过了他连续袭击后更谨慎,阵型更密集,尤其是外围游骑大量增加,甚至已经不再是牛录级别,而是千人级别结阵行军。清军在看到薛敏忠和李辅明部以后,两个千人队立刻脱离阵型迎击,不过这两个家伙很狡猾,刚一接触立刻就撤。
清军追……
那整个阵型就出现一个很大的空档。
后面列阵的步兵会蜂拥而上,而押解奴隶的清军数量,根本不足以抵御这些饿狼。
不追……
他们肯定会再来。
他们会一遍遍不停挑衅。
当然,清军最终还是咽下这口气,然后迅速收缩,继续保护他们的奴隶和财物,说到底他们也很贪财,舍命不舍财是这个时代大多数势力的通病。
然后也像他们清楚的那样,薛敏忠和李辅明两部再次进攻。
清军再次迎敌。
他们再次一击脱离。
因为他们的袭击,清军原本整体的阵型开始脱节。
第二天。
黎明。
“玛的,有动力了,这不是也很会打仗吗?”
杨丰看着前方混战的战场。
在持续挑衅了一下午加上整整一夜后,黎明时分趁着清军身心俱疲,薛敏忠和李辅明突然驱赶他们手下的炮灰步兵,向着清军发起了大规模进攻。但就在清军顺利打败炮灰,后者溃逃,清军追杀的时候,两部精锐突然杀进战场。黎明的旷野上,双方骑兵混乱的搅在一起,悍勇的家丁们凶猛地砍杀着清军,甚至炮灰们都返回,他们已经狂欢般冲进奴隶里面,疯狂地抢掠一切。牲畜,布匹,包括女人,而清军死尸更是被扒得干干净净,甚至还有试图砍奴隶的,不过最终还是忍住了。
因为范志完早就已经明说了,砍了也没赏钱。
因为杨丰的那一堆首级,至今还没银子兑现呢!
他真没钱。
主要是杨丰那些首级太多。
按照朝廷赏格,这三千颗人头就得几十万两,而且后来还有一连串战斗,尤其是昌乐之战的,这些全加上得四十万以上,杨丰早就说了,他要不约束官军杀良为功,那杨丰就得要他先付这四十万……
很合理啊。
总有个先来后到吧?
所以范志完很干脆地宣布,此战首级军功以后再算,各军努力杀敌就行。
士兵又不傻,这种事情以后还算个屁啊!
“又到快活的时候了!”
看着混乱的战场,一直隐藏的杨丰甩开身上破袍子,露出里面铠甲,紧接着双手铁挝展开,看着清军中一杆大旗,那旗帜正在不断挥动,指挥混战中的清军。旗帜下是一个颇有些年纪,穿正蓝旗铠甲的,在亲兵护卫中一手控制战马,一手举刀指向前方,一副指挥若定的架势。
下一刻杨丰骤然冲出……
“杀!”
他大吼一声。
那清军老将心有灵犀般转头,紧接着就看到了他。
老将手中刀毫不犹豫地指向杨丰。
紧接着一队清军直冲而来。
杨丰双铁挝抡开,就像一头疯狂地镰刀龙般,在狂奔的同时不断钩住清军甩开,甚至撕碎他们的身体,以极快速度拉近着和老将之间的距离,后者已经清醒,在亲兵簇拥中赶紧撤退,但此时李辅明已经带着一队精锐家丁横切他后方……
“杨生员,截住他,这是建虏正蓝旗满洲固山阿山。”
李辅明吼道。
说着他还抡开铁鞭砸倒一名清军。
这家伙是辽东人,现在头衔山西总兵,原本历史上年底战死在山海关外。
就在同时他身后悍勇的家丁们,迅速切断阿山退路,而阿山也明白自己处境,光李辅明他当然不怕,但加上杨丰就不同了,带着亲兵的他发疯般向前,试图杀出一条生路来,但李辅明也很清楚战场上弄死一个清军固山是什么样功劳,当然不可能让他杀出去。
“如你所愿!”
杨丰很是狰狞地喊道。
下一刻他大吼一声,整个人纵身跃起,在下面清军惊愕的目光中,一脚踏在清军胸前,后者惨叫着倒下,同时战马不堪重负直接瘫倒。而杨丰再次一跃而起,右手铁挝呼啸甩出,刚刚砍倒一名家丁的阿山本能地转头,那铁挝就像魔爪般落在他背上,扎进他后背的同时带着他坠落马下。砸落地面的他惨叫着昂起头,一个黑影从天而降,紧接着踏住他后背,然后另一支铁挝的钩爪同样扎进他后背……
“啊,我就喜欢这种感觉!”
在后背骨头的撕裂中,阿山听到了头顶亢奋地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