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老王逃跑的时候,勋贵团也走西华门出皇宫,然后沿着城墙向北到玄武门,与等在那里的吕大器还有唐通和刚进城的张汝行会面。
他们的确不知真相。
吕大器此前驻顺义牛栏山。
他其实上个月刚到京城,正赶上清军向蓟镇撤退。
崇祯为了防止清军袭扰京城,命令他以兵部侍郎督京城周围各军自通州东进,结果前锋和应荐被清军击溃,甚至和总兵都战死,他带着张汝行等部赶紧收缩回通州。后来走苑家口北上追击的唐通被调到他那里作为加强,然后他们护住背后京城,一直在撤退的清军西边盯着并随着清军北上而北上。因为这时候清军已经开始从蓟镇出关,他们这个集团就跟到顺义,就驻扎在牛栏山防止清军西进。
他们可不敢保证清军真就撤退。
再说就算清军真撤退,临走前顺手抢一波也很正常。
实际上清军现在还没撤完。
原本历史上一直到五月,最后一批清军才撤出。
所以蓟辽总督赵光汴率领其他各部,依然在蓟州一直到滦州这個封堵线上警戒着,甚至崇祯此前还曾下旨给吴三桂勤王,不过后者刚到山海关,山东就已经大捷了,所以崇祯就让他暂时留在山海关。
至于之前督师的范志完……
被革职了。
虽然范督师指挥有方,在山东打出前所未有的大捷,但他还是因为些零零碎碎的罪名被革职了,其实就是因为他在山东表现的明显立场有问题。
王永吉可是被杨丰打伤了。
看看,这才是忠臣。
至于衍圣公一则身份特殊,二则的确被杨丰折磨的不轻。
而陈昌言甚至被打死了。
你却和杨丰配合默契,不但什么事都没有,而且他还帮你打胜仗,你说你立场没问题谁信啊!
你这属于犯了原则错误。
至于大捷……
那是你打的吗?
要点脸吧!
说到底对于崇祯来说,能力其实并不是最重要的,忠心才是,一个忠诚度已经打了折扣,甚至可以说有背叛迹象的,就算有能力也不能用。再说他是河南人,目前河南籍官员在朝廷属于标准的弱势群体,毕竟河南甚至很大一部分都不归朝廷了,就算革职都没人替他鸣不平的。
而吕大器是昨天下午,在牛栏山得知京城民变的消息,无非就那七十里路而已,消息传到那里用不了半天,本来他就很聪明的召集最近的唐通和张汝行两部待命了。他这个人才能是有,就是脾气差没人喜欢,晚上一个内使就带着中旨召他进京镇压,原本他还对中旨有些顾虑,毕竟没有经过兵部,但紧接着兵部的命令也到了。他这才彻底放心了,立刻命令已经待命的两部骑兵以最快速度,可以说星夜兼程,终于赶在天亮时候到达。
但在安定门受阻。
这就更坐实了民变,他很干脆地下令强攻。
但现在……
“放手杀?张玉笥何在?”
他皱着眉头看着周奎。
他是聪明人,勤王是一回事,在京城屠杀军户是另一回事。
更何况这么大的事,就在城内的张国维为何没来?还有阁老们怎么一个没见?民变的确是真的,可就算发生民变,这时候也应该是文官主持,这可是原则问题,怎么一群勋贵出来了?
大明朝廷什么时候轮到他们这些人说话了。
“那杨逆狂悖至极,不但多次威胁陛下,如今更是攻破东安门,至于京城军户,被他煽诱抢掠勋贵,可怜襄城伯已经被他们活活打死,英国公至今还被其扣押,生死不明。成国公一子被其以酷刑所害,光从成国公家抢走的银子就得几十万,那些刁民都尝到甜头,如何还有忠心可言。此时需以雷霆之势镇压,陛下旨意放开手杀,敢不归坊者,一律以逆党诛杀。”
周奎赶紧说道。
他没注意到旁边唐通和张汝行很诡异地交换了一下目光。
吕大器摇了摇头。
“此事甚大,需觐见陛下。”
他说道。
“吕侍郎,难道你不信嘉定伯?”
徐允祯说道。
“吕侍郎,陛下被气病了,这京城全靠你了。”
王德化说道。
吕大器反而笑了。
“诸位,此事需慎重,下官奉旨勤王而来,岂有不见陛下之理,无论做什么,首先要见过陛下再说,下官奉旨勤王,又没奉旨屠京城。”
他说道。
“吕侍郎,来不及!”
王德化焦急地说道。
就在此时,东华门方向枪声再次响起。
“吕侍郎,贼人已在攻打东华门,你还等什么?”
徐允祯焦急地说道。
他们越急,吕大器越怀疑,他又不是傻子,第一,屠杀京城军户这种事情真没有哪个正常的皇帝能下令,这是理论上他的禁卫军,就算京城民变,安抚是最标准选择。第二,就算下令,以大明朝廷也不可能是勋贵,而应该是兵部尚书张国维,或者阁老,不可能是一群勋贵,他一个文官,为什么要听勋贵的?第三,既然是皇帝旨意,那正式的圣旨呢,口谕算个屁,再说他这是勤王而来,没见到崇祯他怎么知道皇帝安危?任何勤王第一件事,就是确信皇帝陛下还活着。
得见到皇帝。
没看到皇帝,谁知道圣谕是谁发出的?
“贼人攻打,守住就是了。
走,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如此狂悖,居然敢祸乱京城!”
吕大器说道。
紧接着他上马,抛下这些勋贵,带着他的亲兵沿城墙而走,不过他并没进玄武门,依然是在城外走。
后面勋贵们面面相觑。
“走,兄弟们,打退贼人,都有重赏!”
张汝行喊道。
说完他就要上马。
王德化突然一把拉住他。
张汝行愕然转头。
“张总兵,咱家倒是忘了,万岁爷还说,给二位总兵和手下兄弟,赏赐白银三十万两。”
王德化笑着说道。
“督公,一家还是两家?”
张汝行笑着说道。
“一家,一家三十万两。”
徐允祯咬咬牙说道。
张汝行看了看唐通。
“督公,那杨丰有万夫不当之勇,末将在山东可是见过。”
唐通笑着说道。
“四十万,一家四十万。”
徐允祯咬着牙说道。
其他几个侯伯明显有些不满,这个数有些多了,大家的银子又不是大风刮来的,一家四十万,两家八十万,杨丰抢的都没这么多,虽然保住那些粮食的确可以再捞回来,但这样往外掏银子终究令人不爽。更重要的是,你们这是什么态度,以前见了恨不能跪下,现在用你们时候,你们居然讨价还价,都他玛长脸了是怎么着?
唐通和张汝行互相看了看。
“督公,你可是说了,放开手杀就行。”
张汝行狞笑着说道。
“杀,杀他个人头滚滚,这些狗东西就像咬了主人的狗,断不能手软,让你们的铁骑兵冲,还敢闹,我就不信他们能闹的过铁骑兵。”
徐允祯毫不犹豫地说道。
“那就请张总兵率军从外面动手,我率领亲兵从东华门向外,我与那杨丰有过交往,对他还有些了解,动起手来还知道如何对付。”
唐通说道。
张汝行也没多想,紧接着带领亲兵离开。
唐通深沉地一笑……
他动个屁啊!
他又打不过杨丰。
这件事明显有鬼,接下来还不知道会怎样,这种断退路的事,哄着张汝行去干就行了。
东华门。
“闪开,都闪开,我看看是哪个活的不耐烦,敢挡爷爷的路。”
伴随着杨生员的喊声,他骑着那头牛,拎着俩佛郎机,画风清奇地从人群中走向前,而在他前面横跨护城河的桥上,是密密麻麻的士兵。这些都是唐通部下,因为最先进城的都是骑兵,所以并没有斑鸠铳之类,而是之前清军打他那种三管火绳短铳。
这些全身布面甲的士兵,就像抱着大筒的倭军一样,抱着一支支看起来很粗壮但又短的三管火绳枪,对着这边的刁民们。
再后面的城墙上同样全是枪口。
不过这就不是唐通部下,而是内操和锦衣卫。
外兵可不敢随便进东华门。
而且城门两侧,沿着护城河,还有更多增援士兵排开,一个个端着三管鸟铳和弓箭,在城墙与护城河间严阵以待。
这时候护城河都冻着。
其实是可以通过的。
“杨生员,小的们奉旨勤王,您别让小的难做,小的久闻生员乃万人敌且法术精妙,但小的手下这些火器也是能打死人的。”
指挥的将领喊道。
只是久闻,他要是亲眼见过,估计就不会这么天真了。
“给你们一个机会,我数到三,如果你们不让开,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杨丰说道。
下一刻……
“三!”
他说道。
还没等那将领反应过来,他左手佛郎机带着呼啸飞出,以颇有些夸张的气势撞向那将领,后者吓得赶紧弯腰,掠过他头顶的佛郎机撞上城墙,紧接着反弹回来,正好砸他背上,这家伙被砸地向前几步,直接喷出一口血,然后明显萎靡地倒下。
“放!”
城墙上一个大太监喊道。
下面士兵本能地开火,密集的枪声中子弹不断落在杨丰身上和牛身上。
那牛立刻悲鸣着倒下。
杨丰却直接跳下,手中剩下佛郎机对着桥上甩出,在士兵的惨叫中,紧接着他却从旁边马车上抄起一个明晃晃的巨大盾牌。
他扔出佛郎机,就是因为他找到了个盾牌,在外面等的时候,他找了个没人地方,从聚宝盆里抓了一阵,抓出块用途不明的一厘米厚不锈钢板,差不多一平方米多。而且上面还有两个直径差不多四厘米的打孔,那剩下的就简单了,从孔里直接砸进两根铁力木,他双手在后面抓住了就行。
虽然颇有重量,但对他来说完全可以接受。
此刻端着这个可以说至少对这时候的枪支来说堪称叹息之墙的盾牌,他咆哮着直冲向前。
子弹不停打在上面。
然后不停弹开。
速度极快的他,转眼到了桥上,然后在士兵的混乱中,轮着盾牌横扫。
士兵纷纷坠落冰面。
在他身后军户们亢奋地汹涌向前。
城墙上那个大太监脸色苍白,一边催促士兵开火,一边开始逃跑。
但紧接着杨丰就砸开通道,冲到了城门前,东华门又没瓮城,就是单独一道城门而已,他抡起盾牌用一角狠狠砸在城门上,盾牌的直角立刻就像斧头般劈入,他拔出盾牌,再次劈入。而后面军户蜂拥而至,在阻挡两边士兵的同时用抬着的木头撞击城门,被杨丰多处劈入的城门,在木头不断撞击中就那么肉眼可见的破碎。
很快伴随杨丰的吼声,最后一次劈入让它彻底洞开。
“大胆,快停下!”
外面同时传来焦急地喊声。
杨丰转身探出头,看着一个红袍官带着大批士兵赶到。
后者一脸震撼地看着这场面。
“吕侍郎是吧,张国维在后面东安门城楼上,他会向你解释的。”
杨丰说道。
“大胆,你这厮如此狂悖,就不怕诛九族?”
吕大器怒道。
“这大明朝我都不敢保他还有两年的命呢,还诛九族?吕侍郎是奉旨吧,我可以告诉你,你那圣旨是假的,还有兵部的命令也是假的,张国维亲口说的他从未召你进京。兄弟们,进宫啦,虽然这地方你们做良民时候,的确连踏足的资格都没有,甚至在它上面尿一泡都得夷三族,但你们做刁民了,那就随便进了,想不想尿一泡!”
杨丰懒得再理他,直接对着后面人山人海喊道。
说完他真在墙根放水了。
后面刁民们一片欢乐,也纷纷跟着在墙根放水。
“走了,见皇帝了!”
杨丰提起裤子喊道。
紧接着他端起巨盾,为了方便干脆往背后一背,正好一手抓一个腿,担在两边肩头,后面刁民们同样提上裤子很欢乐地走进皇宫禁地。这里真就像杨丰说的,他们根本没资格踏足,甚至在墙上找个破损地方拿块砖头,那都得是死罪。
大逆啊!
大明律明文规定,谋毁宫阙者为大逆,夷三族的。
当然,那是对顺民来说。
对于刁民,甚至逆民来说,那就无所谓了,这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拼的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杨丰边走边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