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郡城,除了东街的青楼,依旧人声鼎沸,其他各处,均已进入梦乡,漆黑一片。
只有打更人的梆子声,游走于大街小巷,通报时辰,防火防盗。
但在城西的崇信坊中,并无打更人走动,一队队护卫四处巡视,戒备森严。
平常大开的坊门,今晚也是紧紧关闭,几名护卫守在两侧,满脸紧张之色。
忽然,一名守卫当啷一声拔出手中环首刀,厉声喝道:
“站住!你是何人!”
其他三名守卫循着刀尖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名身穿白色长衫的年轻人,正缓缓行来。
他走到拔刀守卫身前,从怀中掏出一个金牌,递过来,淡淡道:
“开门。”
守卫接过一看,只见金牌上一面写着“伏虎”,一面写着“执法堂陈”的字样,脸色大变,把环首刀往地上怀里一塞,躬身弯腰,恭恭敬敬地双手递还玉牌:
“请陈堂主稍待。”
其他三名护卫一听,连忙朝陈渊行礼:
“见过陈堂主!”
伏虎帮只有一个姓陈的堂主,那便是刀劈杨怀展,名震玉州江湖的执法堂副堂主陈二牛。
当初伏虎帮夜袭济世堂之事,做得并不隐秘,也没想过隐瞒,事后不过几天,就传遍了玉州江湖。
人们都知道,伏虎帮出了一个练武奇才,不到二十岁,便已是罡劲高手,两刀劈死济世堂堂主杨怀展。
伏虎帮因此士气大振,帮众都是与有荣焉。
可惜这个横空出世的陈副堂主深居简出,极少有人见过。
但据当晚夜袭济世堂的百兵堂兄弟所说,陈副堂主刀法凶猛凌厉,武艺高强,英姿勃发,传得神乎其神。
几名护卫今天见到陈副堂主,心中都是极为激动,手忙脚乱的拉开坊门。
……
陈渊进入坊中,很快就有护卫上来盘问他的身份。
他眉头一皱,亮出堂主金牌,让护卫带他去罗振武府上。
崇信坊平日并不宵禁,今夜戒备如此森严,不知出了什么大事?
在护卫引领下,陈渊一路畅通无阻,来到罗府。
护卫叫开大门,见到罗府管家,一问之下,罗振武竟然不在府中,其他几位堂主也随罗振武一起出去了,崇信坊内只剩候彦主事。
陈渊心中疑惑更甚,立刻转去百兵堂堂口。
候彦就在堂口值守,见到陈渊后,面露惊讶之色,随后却是惋惜道:
“可惜陈堂主回来的慢了一些,不然本帮又能多一分胜算。”
陈渊目光一闪,拱手道:
“看来我错过了一件大事,还请候堂主解惑。”
“陈堂主请坐,容我慢慢道来。”
候彦引陈渊入会客厅,分宾主落座,待杂役奉上香茶,方才说道:
“陈堂主离开郡城的这一个多月,本帮连续剿除数个三江帮的船队,三江帮元气大伤,甚至死了两个罡劲高手,不敢再与本帮正面争锋,退到了熊耳岛上。帮主一个时辰前刚刚出发,正率戚堂主与几位副堂主、四百名帮众,夜袭熊耳岛,一鼓作气,扫平三江帮!”
候彦神情振奋,言语激荡,陈渊却是眉头一皱,问道:
“三江帮掌控永平江航道,本帮如何剿除他们的船队?”
候彦捋须一笑,道:
“陈堂主有所不知,随着三江帮颓势日显,弃暗投明之人也是越来越多。黄修智的白纸扇温化中暗中联系本帮,送上三江帮船队的消息,本帮才抓住时机,屡屡建功。”
陈渊眉头皱的更紧了:
“既然已经把三江帮逼入死角,何必急在这一时,等我回来再动手,岂不是更加稳妥。”
候彦解释道:
“帮主本来也作此想法,永平江水师统领施荣与黄修智是拜把子的关系,派水师舰艇在熊耳岛周边日夜巡视,本帮不敢与水师动手,没有登岛的机会,帮主打算先收拢三江帮在郡城里的生意,待陈堂主回来,再商议对策。”
“但温化中三日前递来消息,说那施荣唯利是图,与黄修智相交,只是贪图财货,他有把握说服施荣,倒向本帮。帮主当即派人带上一千两黄金,跟随温化中去见施荣。”
“施荣果然见利忘义,抛弃了黄修智,但碍于贾知州与黄修智的关系,他不会直接与黄修智翻脸,若想剿灭三江帮,还需本帮亲自动手,是以帮主才打算夜袭熊耳岛。”
陈渊问道:
“那温化中是否可靠?莫要中了三江帮的请君入瓮之计。”
候彦笑道:
“陈堂主放心,罗帮主早就派人查清了温化中的底细,他是兴州人,屡试不第,一年多以前,才来到玉州,加入三江帮,绝不会给三江帮陪葬。”
“而且他若真有异心,又岂会把三江帮船队的消息如实相告?这可是近十万两银子的财货,让三江帮损失惨重,不得不举帮逃出郡城,如果这么做只是为了取信本帮,代价未免也太大了。”
陈渊却是还不放心,问道:
“若是施荣领着永平江水师,反戈一击,该如何应对?”
候彦有些不耐烦了,但陈渊化劲的境界摆在那里,他只能耐心解释道:
“陈堂主勿忧,施荣看似威风凛凛,在永平江上横行霸道,但永平江水师的军饷用度,全靠州府衙门调拨。而帮主与严知州交情深厚,施荣绝不会为了三江帮,得罪严知州。”
陈渊闻言,眉头舒展,站起身来,道:
“如此一来,我便放心了。”
候堂主疑惑道:
“陈堂主这是去哪?”
陈渊笑道:
“我既已做出承诺,岂能食言,我这就去熊耳岛,助帮主一臂之力,扫平三江帮!”
说罢,他朝候彦一拱手,转身往外走去。
候彦一愣,差点捻断一茎胡须,随后才反应过来,暗骂道:
“年纪轻轻,竟如此小心,真是个小狐狸!”
……
陈渊走出崇信坊后,施展轻身术,不到一刻钟,便翻出郡城,往永平江边而去。
若不是从候彦嘴里得知内情,放下顾虑,他绝不会去熊耳岛。
虽然他已是炼气四层的修为,但并不是不死之身。
永平江水师的战舰上,装有巨型床弩,若是挨上几十发巨箭,他也会横死当场。
永平江水师不会动手,陈渊心中疑虑尽去,不管三江帮有什么手段,他也不惧。
……
永平江乃是齐国第二大江,长约一万八千里,玉州段宽约十里,浩荡无边。
一处半荒废的码头上,一艘庞大的货船从岸边出发,周围五艘水师战舰相随,缓缓而行,往江心驶去。
甲板上江风凛冽,罗振武极目远眺,看着远处若隐若现的熊耳岛,目光沉凝。
在他身旁,一名白衣文士长衫飘飘,腰间配着一个黑色锦囊,夹在两名大汉之中,面色淡然,目光悠远。
戚堂主站在另一侧,同样远眺着前方的熊耳岛,神情略显焦急。
罗振武转过头来,对白衣文士笑了笑,道:
“等我与温先生同时出现在黄修智面前,不知他会是何种表情。”
白衣文士温化中淡淡一笑,道:
“黄修智不自量力,螳臂当车,帮主神兵天降,他自然是肝胆俱裂,涕泪横流。”
罗振武笑道:
“温先生好计策,把黄修智玩弄于股掌之间,此番若能扫灭三江帮,全赖温先生之智。”
温化中淡淡道:
“帮主过誉了,俗话说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帮主乃是江湖豪杰,威压玉州,温某倾慕帮主神威,方才弃暗投明,愿做马前卒,为帮主一统玉州江湖。”
罗振武面上笑容更盛,道:
“温先生智计百出,我岂能暴殄天物,事成之后,我另有重用。江上风大,还请温先生入舱内休息,等上岛之后,再劳烦温先生出面说降。”
“温某告退。”
温化中略一拱手,转身走入舱内,两名大汉寸步不离,紧紧跟随。
罗振武看着他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
戚堂主凑过来,低声道:
“帮主,这温化中言语虽然恭敬,神态却颇倨傲,不可轻信啊。”
罗振武神情冷峻,道:
“此人身上有些蹊跷,但他不会武功,就算有异心,也翻不出浪来。真正需要小心的,还是施荣。你传令下去,务必小心行事,不可聚在一处,时时保持通风,防备迷魂香,上岛之时,提前散出哨探,不可莽撞,以免落入陷阱。”
“是!”
戚堂主肃然应下,转身离去。
罗振武遥望着远处的熊耳岛,左手紧紧握住刀鞘,指节发白,青筋绽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