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业坊清流巷中,日头快升至半空,一抹秋日暖阳照在孙府门前的两座巍峨石狮上。
李新年穿一身玄黑色制式布衣劲装,一根墨色发簪把头发整齐梳起,腰间悬挂一把弯刀,整个在这身利落行头的衬托下,愈发显得英武不凡,气质端凝。
站在孙府高大门楣下,他心中不禁生出古怪念头。
“哪一日这便宜舅舅事发了,那杀千刀的千户可莫要派我来抄家哟。”
“咚咚”两声,李新年敲响大门,不多时便有脚步声响起,大门从里打开。
“哟,表少爷回来了。”
李新年进门,随口问道,“舅母在家吗?”
仆人回答道:“夫人此刻不在府上,去崇仁坊里串门去了。”
李新年顺手就把手里用油纸包裹着的点心递过去,道:
“善糕铺子今晨出炉的点心。”
仆人欢喜接过。
自己如今有了公差营生,亲族间的人情往来自然要做好。
李新年当然没有傻到送茶叶给舅舅孙乾程,人家爱喝的都是宫中特供的那种名贵茶叶,自己这点俸禄买的茶叶肯定入不了他的眼。
还好有个舅母,爱吃各类的甜食糕点,李新年这两次回来时,就都买了些回来。
因为主人都不在,李新年直接走到孙府侧间小院中,看望还居住在这里的母亲。
“母亲。”
“哟,年儿回来了。”母亲孙氏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见儿子回来,喜出望外。
“兵马司的事儿多吗?”孙氏进屋给儿子倒茶水。
李新年掀起衣袍,在小院檐下台阶叉腿一坐,随口答道:
“事儿不多,刚进衙门十几天,哪有什么事给我做。”
是的,自从那夜那千户摘了面具和他一番长谈后,已经过去了十多日。
原以为,自己这么一位大才投效,那千户不得虎躯一震,安排一个什么百户的位置。
可靖安司作为专职的修行者部门门槛高。
按那千户说的,就算自己功夫了得,要想进入靖安司体制里,在真气修行一途必须要达到炼气境界四重的高度。
文凭不够,但总要先捧上一个金饭碗。
便把自己安排到金陵帝都的治安机构,金陵兵马司,做起了一名城东坊市的基层的街小旗。
按照李新年的理解,这金陵兵马司,就是一集合公安,消防,城管,市场监管等职能的混合机构,官卑言轻,事少钱多。
但是李新年新加入进来,上头还没吩咐多少事情。
这十几日,便是在城东敬业坊、和业坊这两个坊市,以及中间的一条窄街来回巡视两趟,镇压些泼皮匪盗,监督临街的商铺有无守法经营。
也不用日日都去衙门,隔两日上城东的衙门点卵,与上头副指挥做个汇报便是。
工作非常清闲,这十几日他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窝在家里修行真气。
因为上班的地方是在城东,而大业坊位于城北,两者间距离还是有些远,李新年便在那边找了个居所。
一个小小的院落,一应房租费用由衙门承担。
但是李新年并没有把母亲孙氏接过去住,因为他在兵马司的工作本来就是一个过渡性的职务,按照那百户的说法,就是让李新年先下河“摸摸水深”。
而且城东那地界,凡夫俗子,帮闲泼皮,鱼龙混杂啊,不像城北这么安全安逸。
还是等之后稳定下来了再说。
母亲孙氏从房内端着水碗递给李新年,叮嘱道:
“既然决定了替别人做事,便要做好,可不能三心二意的……”
“而且在这金陵帝都,达官显贵又多,可别像你父亲那样不知变通,一颗好好的翡翠白菜,被人扔到山坳泥巴里去。”
李新年听着孙氏唠叨,心中不觉得烦,对于前世是孤儿的他,只觉得温暖和新鲜。
中午留在孙府,陪母亲用了午饭,又给母亲留了两贯钱,又听她念叨两句,便出了孙府,往城东敬业坊方向去。
一路往城东行走,李新年可以看到独属于封建时代的贫富差距。
城北这边具是高门大户,院墙深深,宽阔道路上车马麟麟,大轿高抬,行人着各色丝绸锦缎,穿金戴玉。
而城东这边,越往里面走,越发道路拥挤泥泞,两侧矮巷底屋,小门小户,贩夫劳力粗布陋衣,弓腰驼背行进,不少面有菜色。
但是李新年负责的敬业坊与和业坊,因位置靠近一条贯穿金陵的城内小河,各色小宗货物多有从此运送,货栈、码头较多,脚夫搬运力士多聚集在此,因此也有些繁华。
但是今日下午,因为是兵马司点卵交接之时,李新年也不去坊街间巡视,直接沿着内河往城衙门走去。
“小旗。”
李新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熟络的呼唤声,站住脚回头望去。
是三个和自己打扮差不多的年轻男子,只是身上的制服比自己还要简陋,腰间刀鞘上少了几道花纹。
是自己手下的三名巡街士卒。
按照新明的官制,管理着两个坊市的,一位小旗之下,应有十名巡街士卒的编制。
可是在自己来之前,这坊市区的巡街士卒,始终就只有眼前这三四人而已,剩下那六七名巡街士卒却不知道在哪里。
而且据李新年和他们打探,在自己来之前,这坊市虽然明面上有一位巡街的小旗,可是从来没有露面过。
也不知道自己是把谁的油水抢去了……
三名巡街卒行礼,李新年和他们寒暄过后,一起往衙门去。
一年纪较轻的巡街卒问向身旁一位年长的,“听说了嘛,徐哥,北边那榷场又起冲突了。”
“怎么回事,小王?”
年轻巡街卒小王道:
“那鞑子不安好心,故意挑刺,说咱们卖给他们的瓷瓶上多了几道痕,是便要退货!”
“退他的仙人板板,都是官窑里烧出来的挺好的玩意儿,给他们都是糟蹋了。”
“就是”小王义愤填膺,道:“那鞑子狼子野心,就是故意挑事,当时没谈拢,就动起手来,打伤了十几个商贾啊。”
“有这事儿!”那徐哥也急眼,道:“朝廷能惯他。”
那小王有些恨铁不成钢,道:
“谁知道那些个阁老怎么想的,这小十日过去了,没个响动啊,但听说今日,国子监的十多名举子跑到官署前抗议去了。”
“去的好!”
李新年听这几个帝都下的小兵卒商谈国事边事,默默记在心里,不多时,就到了东城的兵马司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