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之中的岸边，李新年站在江岸边的大石头时，下方的纤夫们，有些滔滔不绝之势。

他所说的，无非是政治家对普通百姓常用的那些套路。

虽然你们做了错事，犯了错，可是朝廷宽宏大量，圣上仁慈，你们这些错误，都推到那个反贼身上，你们根子里是无辜的、是善良的、都是被人利用的……

现在朝廷正是用人之际，朝廷也体会你们的难处，你们想要回家种田，安安稳稳过日子云云，可是你们也要体会朝廷的难处，只要帮助朝廷把粮食银子运到西南去，打跑了反贼，你们才能过上安生的日子。

总而言之一句话，你们没有大错，朝廷也没有错，一切错的都是那个反贼。

最后再说一说，为了运送船队去这西南，一路遭遇的安全隐患，危险等等。

好一大通话说完，下面汉子们依旧是沉默无声，李新年叹了口气，挥一挥手，让钱启手下的人把他们放了。

自己说的这些话，他们能听进去多少呢，能管的上多长时间呢？

虽说放了他们，的的确确是显示出朝廷的恩德来，不过这些庄稼汉子们只怕早已被这糟心的世道磨的什么也不顾了。

不给他们增加落到口袋里的银子和口粮，如果下次再有关大刀这样的人物，只怕他们还会被裹挟住……

但是这个世界就是如此，又能怨的了谁呢？

李新年回到船队之上，一夜听江。

第二日很早漕运船队就开动了，李新年还是被漕运汉子们整整齐齐，但是明显声音不如之前的号子声吵醒的。

因为这几日的天气，可以说是一日比一日要寒冷，江水流淌奔腾，都散发出一阵阵寒意，李新年没有下水，都能想象出那种彻骨的冰寒之感。

钱启在后面带着官兵催促着，他不像其他地方那些残暴的官员，并没有用武力去提醒他们，只是让官兵口头呼喊警告着。

可是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不是骡马，更不是机器，天寒地冻赤身下水，一个个拉着纤绳的手都伸不直了，步子踏出都颤颤巍巍的。

李新年昨夜那番话或许有一定稳定人心的作用，可是心灵鸡汤再怎么好使，抵挡不住现实的冰冷和残酷啊。

于是乎，可以预见的是，这些纤夫的拉船速度越来越慢，今日的进度，甚至只有往日的一半。

李新年看在眼里，在这些纤夫休息的时候，他找一位靖安卫兄弟借了把斧头，轻功施展开，在岸边的奇石峭壁上点了点，翻上一侧斜坡，砍了一颗碗口粗的树下来，砍成数段点燃，给这些浑身湿漉冰冷的纤夫们烤烤火。

郑青舟郑千户站在甲板上，也在往这里观望，眼里也是有些担忧。

“不是给他们发足的口粮嘛，可是一个个怎么都和没吃饱饭似的？”

李新年回答郑青舟的问题，叹了口气道：

“发的口粮的的确确是够这些纤夫自己吃了，可是这些纤夫很多都不是孤身一人，他们有亲人要养啊，而且这几日吃完了，他们之后吃什么呢？他们总要为之后的日子做打算的？”

郑青舟问道：“那有什么办法呢？”

有没有办法让他们拉船的速度快起来？

办法？在三峡天险之中，能有什么办法啊，难不成让天公把这天气变一变，把雨雪天气变成春日大晴天？

但是李新年还真真是想到一个有效的办法，可以给予这些人动力，让这些可以拼了命为船队拉船，而且绝无怨言。

“什么办法？你还不快说？”

郑青舟催促道。

李新年想了想，道：“其实纤夫们的需求非常简单，无非是给他们多发点口粮，多发点银子便是。”

郑青舟苦恼道：“我哪里来的口粮和银子？”

他要是还能变出发给纤夫的口粮，只怕早就发了。

李新年目光向身后的船队望了望，郑青舟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是把心思打在了船队运输的那四十万石粮食和四十万两白银上了。

要是想象，也有些道理，这些纤夫们一个个饥肠辘辘地拖着数量如此庞大的白银和粮食，而他们自己却分不到一杯羹，心中难免会有些想法滋生。

之前他们愿意被那关大刀给说服，未免心中没有一些大胆的想法，只不过刚刚滋生出来，就被强行熄灭了。

可是四十万石粮食和四十万石白银，都是要送给那四川巡抚统一使用，一面赈济灾民，一面供给前线抗战的，靖安司有押送之职责，如何能把这些粮食私自拿出来处分。

郑青舟只当他是在开玩笑。

李新年却笑道：“千户，这些纤夫汉子们，总共也就七百多人，我们不用给他们银子，只用一人发一斗米，不过也就七百多斗米，不过也是就七十多石米而已。”

七百人一人一斗米，这的的确确不多，在总共四十万石粮食的庞大数量中，可以说是毫不起眼。

到时候四川巡抚派人来核算，算的马虎一些，说不定还不能发现这里面的缺失。

可是事情，并不能这样算的，数量多少问题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靖安卫们如何能开这个口子？

如何能保证开了一次这口子，不开第二次呢？

李新年继续敲边鼓，道：“千户，四川省内是有许多灾民，可是这些纤夫，里面一大部分也是从四川省逃难出来的灾民啊，也是我们应该救助的对象啊。”

郑青舟明显是有些意动，如果真的给这些纤夫一人发一斗米，只怕的的确确可以促进他们的积极性。

“我去找曹诚曹大人。”

曹诚和郑青舟两人是负责管理船队的，只不过这段时间他一直在船上养病，很少外出罢了。

这件事情事关重大，在郑青舟看来，需要看看曹诚的意思。

李新年却一反常态，道：“千户你若是同意我的看法，就莫要去找曹诚曹大人了，直接去做便是，曹诚曹大人，身为都运官，自然是要保证数量的准确，不可能会答应的。”

李新年的意思也可以理解为，他要郑青舟一人承担着调用粮食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