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比尔城中央大街
尼比尔城分为东南西北四个主要城区和中间的功能区,由于功能区属于军事禁地,所以一般不与城区一起列出来。然而对于达克尔王国的人来说军事禁区只有名字本身还有点意思,漫长的和平年代早已贯穿了人们所能感知到的历史,无论是向前追溯还是向后预测的年代内,和平都是永恒不变的固有特性,因此也就没什么人把这个军事禁区当回事,甚至包括军队自己。所有人想进就进,想出就出,每天早晚时段都有非常多的人从这里抄近路上下班,卫兵连看都不会看一眼。
话虽如此,法律意义上的禁地仍然是禁地,在涉及到明文法典的时候,王国审查作为最后一道关卡在具体执行时从来不曾退让过。法律规定所有土地与地下五十米以上的财产所有权力均归军队,不得以任何形式转让。所以也就没有人住在这里,夜晚倒是偶尔会有流浪人员比如醉鬼在这里留宿,这点在哪里都一样。
从城主府离开后,钟自命和夕月就这样不紧不慢地沿着中央大街一直溜达过了功能区,从两人的速度来看,怎么都不像是有要紧事在身的样子,反倒更像是在约会一起压马路。
钟自命当然随时随地抓紧时间,要按照他的性格刚出门俩人就会叫车,跑得越快越好,只是夕月一直像个卫星似的绕着他转,从左转到右再从右转到左,步伐稍微快一点就会被她拖住。
“你为什么还在跟着我?”
“请问伯爵大人对我有什么指示吗?”
“直接对我动手什么的倒是没想过,那毫无意义,但是至少会去别的地方找找线索,比如我家,怎么样都比跟在我身边一起闲逛要强得多吧。”
“明明最大而且唯一的线索就在眼前,我又能去哪里寻找线索呢?”
“我居然也会有被当成线索的一天,真是”钟自命无奈地干笑了两声“好吧,昨天的失败之后就有这样的预感了,不过敢这么做的应该也只有你了吧。”
“如果伯爵大人您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夕月恭敬地行了一个女仆礼。
“你会照做吗?”
“我会努力分析之后尽量当作没听见的,反正伯爵大人您也不会介意的,不是吗?”
“别人的话倒也无所谓,要是你的话可还真是令人伤心啊。”
“还请您当作这是少女小小的任性吧。”
“好吧,顺路……”钟自命耸耸了肩“当然是不可能的,你跟我来吧。”
“啊,难道伯爵大人您要把我这个无辜少女带到什么酒馆或者妓院之类的地方,然后一声令下让人把我控制起来,最后肆意地做这样那样令人难以启齿的事情吗?啊,明明前路注定了悲惨的结局,迫于伯爵大人的命令我又不敢反抗,能否依靠您伟大的智慧指引我该怎么办才好。”夕月双手紧扣向钟自命作祈祷状,纯洁的眼神中透露着点点淘气的星光。
“不会的,”钟自命全程淡定地看完夕月的个人表演“未成年人禁止进入任何类型的娱乐场所,包括酒馆和妓院。”
意思就是至少今天还会营业,他当然明白夕月想问的是钟家或者说自己对那家酒馆的处理方法,说实话敢从事反王国的宣传,不管原因如何钟自命的第一反应是立刻清理所有人,让他们每多活一秒钟就是对钟家的侮辱。问题在于制定计划的时候自己还不知道这件事,昨天晚上虽然也做了一些紧急的调整,但在前期准备都完成的情况下,太过激烈的调整本身就会让计划走形甚至最终全盘暴露,而那正是自己所要竭力避免的。
隐瞒这种事情毫无意义,只要有人去看一眼就能明白,何况一时半会大家还用得上彼此,钟自命不想浪费太多的时间。
“听您这么说我就安心啦。”夕月轻抚着胸口,一副终于松了口气的样子,随后又用调皮灵动的眼神轻轻地撩着钟自命的心神“那么我又会被您带到什么地方怎么使用呢?”
“非常简单,既然你暂时不想去解决你自己的问题,那么我只好带着你去解决我们两人共同的问题了。”面对夕月频繁的暗示性动作,钟自命只能勉强背过身不再看她“我们去治安厅,有资格申请成为骑士意味着柯德菲必然在全国范围的德高望重,更不用说在尼比尔地区这个小地方了,人们尊重他的程度甚至会超过生身父母,换种说法就是亦师亦父。而想要让治安厅在这样的人死了之后仍然保持沉默,即使是你们城主府和那些旧贵族们联手下令也做不到,哪怕明令禁止也会有人甘冒风险对抗到底,对凶手的王国特赦都有可能被人无视,可以说是不死不休……”
“实在对不起,伯爵大人,请您原谅我的疏漏,本应该昨天晚上就向您说明的治安厅能够沉默的主要理由是因为柯德菲是自杀,还请您千万严罚我。”
“当然,惩罚的事情之后再说,单就这个结论而言,你觉得人们会信吗?即使是同事之间这么说又有多少人会相信,或者换种说法,你觉得治安厅还有多少公信力能够支持他们内部的彼此信任?”
“经过伯爵大人的努力,这么多年下来应该一点都没有了。”
毕竟是为传统贵族服务的部门,这么多年被你打压下来也就只剩下糊糊墙面的作用了。
“所以你看,与其就你和我两个人到处乱晃着找线索不如动员大家一起来,毕竟我们又不是专业的搜查官或者调查员,就算线索摆在面前能不能认得出来都是个不小的问题。万一真出了什么事情,我们只要负责承担责任就好,治安厅背不起的罪责对我们来说也许并不是什么大麻烦,甚至可能完全不是问题。”
“请恕我冒昧,您刚才说的这个我们指的是?”
“当然是钟家和城主府都算上,钟家代表着物质利益,城主府代表着正义与公理,同时又都是一个不错的新靠山,为了正义和公理的同时还能兼顾物质利益,或者反过来说为了物质利益的同时还能兼顾正义和公理,难道对于治安厅的人来说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夕月罕见地沉默了片刻,然后不动声色地退后半步“伯爵大人的教诲让我深感触动,果然我应该按照您的指示去找寻关键线索,城市危机在即,我却妄图能够企及您的智慧,从您的言行上分析出问题根源,是我太过不自量力了,请允许我就此别过。”
猛地一鞠躬,转身就跑。
钟自命伸出手在半路犹豫了一下,然后啪地一把攥住,显然夕月忘了哪怕彼此背对着也能凭借元素的影响随时确定她的位置。
“好了,准备完毕,让我们一起享受吧。”仿佛感觉不到手里的挣扎一样,他直接拉着夕月大踏步地往前迈。
“不要啊,放开我啊。”夕月徒劳地想要把他的手掰开,但是努力了两下最终决定放弃了“不要把我染上你的颜色啊。”
“都做到这一步再被你逃掉我就不是男人了,乖乖地成为我的东西吧。”
不经意间他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笑意,但是很快失去了痕迹。
尼比尔城南城区治安厅
治安厅一直握在旧贵族手里,这点谁来都改变不了,但是钟家好歹也是有着侯爵身份的贵族,对于一直强调身份秩序不可乱的旧贵族和他们的下属来说礼节是绝对不能失的,哪怕恨得牙根发痒,怕得小腿发抖也必须保持笑脸相迎,于是在一番折腾之后治安厅的接待人员还是在贵族专用的会客室接待了钟自命。
至于折腾的原因倒不是有什么故意的刁难或指责,他们要真这么干的话钟自命反倒会佩服他们的勇气了。问题是一直在装作努力想要逃走的夕月,钟自命刚把她强行扯过门口的时候她直接开始低头啜泣,在外人眼中这不是暴力胁迫就是上门挑衅啊,反正不管怎么样先都控制住再说。留守的几名搜查官和武装警卫人员出于正义感直接就对钟自命动手了,然后毫无意外地被轻松挡下,喊完支援之后才发现原来是钟自命伯爵大人。
等到钟自命好容易把几个吓到崩溃的普通人安抚下来,好死不死地支援的人员又到了,看到一个陌生人身边跪了一地同事,这次就不用误会直接动手了。音爆弹,烟雾弹,电击棍,诅咒法术,七个人单方面地把钟自命打了一顿。钟自命本人倒是不紧不慢地防守着,偶尔挨上几下狠的也不在意。反正所有等级的贵族服装防御力都很好,以治安厅的装备是绝对不可能破防的,站着被人打也就是灰头土脸一下,完全不值得在意。唯独右手死死地拉住夕月不松开,显然是把她当成盾牌了,夕月也配合地站在他的身后,让投鼠忌器的支援人员只能从前面进攻。
久攻不下之后七人这才冷静下来开始喊话,然后直到烟雾散尽他们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直接面如死灰跪地求饶,样子比最开始的几人还惨,钟自命不得不再次花费时间把这一整队安抚下来。
“伯爵大人,给您手绢。”负责接待的搜查官一脸讨好地递上叠好的干净手绢,没办法,刚刚出于误会把人揍了一顿,于情于理于法都是自己不对,多亏钟自命伯爵不在乎,这要还敢硬气的话是找死啊,新旧贵族都不可能放过他。
进入接待室之后钟自命就顺势放开了夕月,想来已经到终点了,平时再怎么淘气穿上那身衣服后就代表着城主府的脸面,外人面前应该不会装作要逃跑的样子吧。
“给她,给我有什么用,我又没有受伤,给她让她整理一下妆容也好。”一番折腾下来钟自命也不想再浪费时间了,但是突然转变的语气又吓了接待人员一跳。
“伯爵大人,我们真的不是故意的,真没想到是您。”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你们都道歉半个小时了。对不起,请你先出去一下,我有点事要和她谈。”
“是是是,我这就出去,请您随意,您随意。”
搜查官如蒙大赦,立刻点头哈腰地逃了出去。
房间里钟自命坐在桌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夕月,然后叹了口气伸手递出手绢。
“故意的吧。”
“啊,被发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