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嗡——”

开始垂直下降的电梯内，昏黄的灯光亮起，电梯的舱壁是由一块看起来非常完整的玻璃构成，光芒照射在穹顶之上，连带着地面上斑斓的霓虹一起逐渐远去。

“——我们即将进入的就是第谷殖民地的下层区，和上层的建筑相比，这里的建筑风格会稍显古典。上世纪末，欧洲的劳动人民设计并建造了这里，所以这里还拥有着属于他们的浪漫……”

机械的提示音在不远处一个扛着明黄色旗帜的男人的腰间响起，结合他周围一群戴着黄色帽子，并且不断合影的人，如果李察猜的没错，那应该是个旅行社，和他们的导游。

“看什么呢？”

就在李察愣神之际，他突然被一双手托住了腋下，没等他挣扎，就被V一把抱在了胸前——

“我说，你应该还记得我其实是個人，对吧？”

感受着在自己后颈处不断吸气的V，李察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嘘，别出声——”身为重度猫奴的V将脸埋在李察的后颈，拱了拱，“你现在就把自己当一只不会说话的小猫咪就好了。”

李察也没再继续挣扎，因为原本他们就站在玻璃幕墙的一侧，于是他就静静地看着灰色的岩石层在眼前不断闪过——

“叮——”

清脆的嗡鸣声响起，电梯内原本昏黄的灯光熄灭，熙攘的人群也陷入了一瞬的安静，仿佛头顶有天使经过一般，但还没等天使走远，下一刻，众人的视野骤然一亮——

一颗暖黄色的灯球静静的悬浮在空中，根本不需要介绍，所有人都知道，那道光芒所代替的，正是那在地底无比珍惜的——阳光。

在“太阳”的照耀下，巨大的地底空腔内部，一座城市进入了李察的视野。

初见城市的第一眼，李察只想起了一个形容词——拥挤。

铜黄色的墙壁在“阳光”下微微泛光，这里和李察在赛博空间见到的香港几乎是两个极端，身为城市的市中心，反而是一片稍显低矮的房屋，而越往外拓展，则更多的是一些充斥着赛博科技风的高楼大厦。

“——不愧是月球，连地下城市都是按环形山建的？”V将脑袋从李察的毛里面拔了出来，她有些惊奇地看着外面，湖蓝色的瞳孔中反射着亮晶晶的光芒。

“我倒是不关心这个，我只想知道，欧空局现在对这座城市的掌控力有多大？”李察顿了顿，扭头看向一旁的竹村，“和荒坂一年前对夜之城的影响相比——”

“荒坂的掌控力大概会高一点。”竹村五郎摇了摇头，言简意赅，“第谷和哥白尼两个殖民地的地下全部都在‘议会’的掌控下——就是那群高骑士们根据中世纪欧洲议会而搞出的民主组织。”

“有多民主？”李察有点来了兴致。

“以前不清楚，但是现在几乎和公司一样‘民主’。”

“……”不知为何，李察突然感觉有点被噎住的感觉，他看着竹村依旧没有任何表情的脸，“这算什么？又是屠龙者终成恶龙的经典桥段？”

“什么是又？”V有些好奇地插嘴道。

“没什么……”李察甩了甩尾巴，目光依旧盯向窗外，在他们来到这座地底空腔后，已经下降了整整半分多钟，但距离落地好像还是有些遥遥无期。

“唔——”又是谜语人行为，V环抱着的胳膊再次用力，李察只感觉自己似乎又往里面陷的更深了一点。

“月球上的物资本就容易分配不均，虽然饿不死，但是如果他们还想要满足口舌上的欲望，就得考虑到一些供需不对等的情况。”竹村五郎开口解释，“既然有了供需不对等的情况，那么资本的介入就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其实只要人类存在，实现真正的平等根本就是天方夜谭，消除竞争的唯一办法就是让欲望和需求不再存在——”李察接着说道。

“但那样就算不上人了吧？没有欲望和需求——这样和机器人以及那些AI就没什么区……哦，我没说你。”V闷闷地开口。

“不，连AI都做不到。”李察的目光微微闪烁，他的脑海中回想起了那座，位于初网的“香格里拉”——一座建立在网络端口的赛博“夜之城”。

哪怕整座城市的“人”本质上都是AI，但他们依旧在尽可能地压迫他人。当然，这或许和他们其实的大多数并不知道自己是AI有很大的关系。

但这同样也反应了，欲望的存在并不取决于介质，哪怕像奥特·坎宁安那种“神性”要大于人性的角色，内心的深处依旧存在着某些欲望——

光是从她能被李察用“自爆”威胁到这一点，就能看出她图谋的并不少。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们突然聊的那么高大上，但是我们好像快到了。”一直游离在状况外的第四人——理查德，此时终于出声提醒道。

李察抬起头，头顶的“太阳”此时也已经远去，他们所乘坐的电梯开始慢慢减速。

“噔——”

金属撞击的声音响起，电梯刚刚停稳，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的人群再次涌动了起来，本来就是被裹挟着上了电梯的三人一猫，再次被裹挟着下了电梯。

双脚再次踏足地面，稍显微弱的重力让V都有了一种轻飘飘的感觉，路边的建筑离近了才能发现，它们一层楼的高度都接近地球上的两倍，李察猜测这大概是防止有人蹦哒一下，直接能跳到别人家阳台。

“所以呢？你的下一步打算？”将肩膀两侧的背带紧了紧，确保背后的“棺材”没有在刚刚的拥挤中损坏，竹村转头平视着看向了再次蹲到了V头顶的李察。

“就像你说的，找个办法前往云海——”李察顿了顿，他抬头看了看，语气有些古怪，“咦，那我们是不是他妈的就不该下来？”

“……”原本都要脱口而出的下一句话被李察提前抢掉，竹村五郎脸上的表情变得微微有些僵硬，他的心里甚至有一种扭头就走的想法，但从李察穿越过来后，被他骗上贼船的，就没有几个能脱身的。

竹村五郎自然也不是例外。

“我能猜到你是这么想的，但我可没把握一次性黑掉几百个人的记忆，上面警卫的巡逻力度不小，更何况你们的样貌之前在飞船上都是被扫描过的……还是在高骑士掌控下的地下更适合我们行动——”

李察还是选择了开口解释，虽然他说了这么多，但里面大概也就一两句实话。

比如他确实没法一次黑掉几百人的记忆，这种活计有些太精细了，不适合他这种刚刚入门的“新手”黑客。

最多也只能同时用黑墙灌死他们。

但那样就是徒增杀孽了，让李察着实有些不忍，阿弥陀佛——

在心里给自己找个理由，然后用这个理由开始催眠自己，这是李察从上辈子就遗留下来的习惯，所以在他骗人的很多时候，甚至能够骗过他自己。

“……你最好还记得你答应过什么。”

竹村五郎有些无力的闭上眼，他强迫性地让自己冷静下来，因为他知道自己现在必须冷静，哪怕是为了荒坂大人……

“放心吧，我肯定帮你救——”李察微微翘起唇角，目光从竹村背后的“棺材”上挪开，他四处张望了一下，一面明黄色的旗帜进入了他的视线。

…………

第谷殖民地，下城区，东区。

大卫。

“大卫”，一间开在闹市区的酒吧，但它和那些被称为“庸脂俗粉”的同行并不相同，这里没有劲爆的音乐和舞池，也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帮派份子——有的只是温柔的音乐和度数大多都不算高的酒水。

稍显温和的音乐在耳边流淌，酒吧内的人却并不少，他们三三两两坐在卡座和吧台附近，交谈着属于他们的“生意”。

没错，这么一个和闹市区格格不入的酒吧，它能够开在这里，却依旧没有被那些同行挤垮的唯一原因——公平。

这里的老板曾经承诺，只要是在这间酒吧内达成的交易，并且经过公证，那么无论是委托人，还是雇佣兵，他们的任意一方都不会，也不能单方面进行违约。

当然，有人产生过违约，然后他们就“不约而同”地再也没有在东区出现过，而所有被违约的对象，也都得到了属于他们的那笔钱。

这种稳赚不赔的保障，成功树立了这间酒吧的口碑，直接让这间酒吧成为了东区最有名的酒吧，甚至成为了一种另类的“中间人”。

“叮——”

清脆的风铃声响起，接连三道身影走进了酒吧内，他们的进入几乎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除了那个一直在盯着门口的酒保。

“——需要点什么？”

用审视的目光看了看坐在吧台前的最中间的那个人，穿着黑色侍者服的酒保将手中擦拭的玻璃杯放下。

“……你那是什么眼神？”坐在中间的男人将伸出准备拿取酒单的手收回，他瞪着眼睛，不甘示弱地回盯着酒保，“你好像对我意见很大？”

“……地面佬？”

身材异常高大，但是却无比瘦弱的酒保没有回答，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的白色鸡头，语气平淡地反问。

“——你怎么知道？”理查德顿了顿，白色的公鸡头套上没有任何表情。

“公鸡，我们这儿可没多少人见过这玩意。”酒保摇了摇头，面上毫无波澜。

“……”理直气壮了半天的理查德好像终于反应过来对方为什么要用那种眼神看他了。

“要我说你就该把那破头套摘了——太容易吸引关注了。”坐在他左侧的V伸手将酒单拉到面前。

“有道理，但是我拒绝。”理查德环抱住胳膊，他摇了摇头，重新看向酒保，“你说你这里都没几个人见过公鸡——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们只是没见过活的，但是我们吃过鸡肉，也看过图片——而且也没人会傻逼到把这玩意带到脑袋上。”

酒保的语气依旧无比平淡，他没有再继续理会被噎了一句的理查德，而是将目光转向了V，并且在脸上挂上了营业模式的假笑，“需要点什么？”

“让我看看——”

V翻来酒单，但还没等她回答，就听到了头顶李察一句略带意外的惊叹，“不是，真就这么巧的吗？”

“……什么意思？”因为李察这句话是在两人的私聊频道里说的，所以只有V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第一排第一个。”李察没有解释，只是提醒V仔细看看面前的酒单。

V有些纳闷地低头看去——

【大卫·马丁内斯——一小子弹杯伏特，加冰，兑小可可乐。生的伟大……】

“大卫·马丁内斯？”V下意识地小声念叨了一遍，“好耳熟的名字——”

“来生的酒单上也有他，就在杰克·威尔斯前面。”李察提醒道，与此同时，他开始下意识地环视起周围。

原本他们只是跟着电梯上碰见的旅行团一起走，毕竟无论是哪里的旅行团，大概率都会把队伍往高消费的地区带，哪怕在月球上也不例外。

他们很快就跟着一起来到了一处还算繁华的地带，然后他就注意到了这间名为“大卫”的酒吧。

其实李察一开始并没有多想，毕竟大卫这个名字其实并不少见，他只是需要找一个能谈生意的地方，然后找个中间人看看怎么从这里偷渡到荒坂掌控下的云海罢了。

结果好像还有些意外的惊喜？

“一杯大卫·马丁内斯，好的。”听到V的念叨，那个被李察怀疑是土生土长月球人的酒保点点头，转头看向从坐下到现在一直一言不发的竹村，“——您要点什么？醇2吗？”

“……和她一样。”竹村黑着脸回答道。

“等等，我想问一下——这里能找到中间人吗？”V抬手阻止了想要转身的酒保，“我这里有个委托，我需要个靠谱点的中间人。”

“……什么委托？”酒保的动作停顿。

“这与你无关，我需要一个中间人。”V摇了摇头，再次重复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