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了?你什么时候知道的?”肖仲钦惊讶的问道。
杨知非说道:“就在刚刚,我接到了焦向华的电话,他查到了两家的母亲是在一间病房生的孩子,李芳草的母亲赵小凤对牛奶过敏,肖姝雪也对牛奶过敏。”
肖仲钦在电话那头愤怒的捶了下桌子,“我该早点跟你说的,我这边已经找到了足够的证据,可以确定李芳草才是我的妹妹!”
杨知非深吸了一口气,“果然是两家抱错了孩子。”
肖仲钦怒道:“我怀疑是芳草的养母赵小凤恶意调换了两家的孩子,根本不是抱错了,就是她偷走了我妹妹!”
一想到李芳草在李家受了这么多年的苦,而赵小凤那个恶毒女人的孩子肖姝雪却在他家养尊处优了这么多年,还借肖家的权势和关系欺负李芳草,肖仲钦心里恨的简直恨不得把赵小凤和肖姝雪给剁了。
“抓赵小凤了吗?审问了没有?”杨知非问道。
肖仲钦咬牙切齿,恨意滔天,说道:“赵小凤带着她侄子赵二虎跑了,我已经派人去赵小凤老家去搜捕了。只要抓到人,我有的是办法撬开她的嘴!”
杨知非皱起了眉头,心里没来由的涌起一阵不安,匆匆对肖仲钦说道:“我现在去找芳草,就这样吧。”
肖仲钦急忙问道:“你会告诉她吗?”
杨知非深吸了一口气,“仲钦,我怀疑芳草很早就知道了。”
肖仲钦在电话那头惊呆了,“她知道了为什么不说?”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电话的嘟嘟声。
挂掉了电话,杨知非立刻出了门,借了同事一辆自行车,往小王庄一路狂奔。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非常不安,好像有一只小锤子在敲打着他脑海里那根敏感的神经。他迫切的想见到李芳草,只有见了李芳草,他才能放心,所有的疑问才会有答案。
到达知青点的时候,杨知非看到大门开着,院子里静悄悄的,他推车进去,喊了几声芳草,然而一声都没有。此时一个跑回村拿绳子的村民看到杨知非,焦急的说道:“杨同志,小李老师掉河里啦!”
杨知非脑袋嗡的一声,骑着自行车往河边疾驰而去。
河岸上火把通明,不时的有人在喊“找到没有”。
到了河边之后,杨知非从自行车上跳下来,自行车随手扔在地上,拉着一个人喝道:“李芳草呢?”
那人吓了一跳,指着黑乎乎的河面,“不知道被水冲哪去了,找了好久都没找到。”
怕是凶多吉少。
王连山听到声音赶忙拨开人群往这边走,还没来得及跟杨知非说话,杨知非就已经箭一般跳进了河里。
“哎呦,这一个个的往下跳,可咋办啊!”王连山发愁死了,“绳子还没拿过来吗?”
李芳草是县长跟前的红人,农业科技新贵,说是全村人的恩人也不为过,真因为救村里的孩子搭上命,他怎么跟领导交代?现在又搭上一个杨知非也跳进去了。
杨知非是保密单位里的领导,他更难交代了。
水流湍急,杨知非往下游游去,焦急的找寻着熟悉的身影。他又一次从水下浮上来时,敏锐的察觉到不远处的河水颜色比其他地方深一些,他立刻朝那个地方游去。
水面之下,赵小凤已经昏迷了过去,脑袋被李芳草撞的血肉模糊,终于松开了紧抓住李芳草的手,往下沉去。
李芳草心里一松,顶着肺部要憋闷到爆炸的压力,拼着最后的一丝力气往上浮,眼看光线越来越亮,水面离她越来越近,她几乎能看到满天的星光。
李芳草拼尽最后的力气伸出了手,只要她再往上一点,她的手就能伸出水面了,然而寒冷和脱力包裹住了她,让她动弹不得。
这一瞬间,李芳草的脑海中闪过了无数人的影子,有慈祥的江老太,活泼的周三喜,清俊的钟麓,高傲的张美香,还有杨知非。
她好像还没有告诉杨知非,她也很喜欢他,遇到了杨知非,她才知道原来动心是什么滋味,原来被人爱着是如此的幸福快乐。
眼泪从李芳草的眼中流出,迅速消融在了水中。
就在这时,一只大手有力的抓住了李芳草,杨知非那张混合了担忧欣喜和惶恐的面容映入了她的眼中。
杨知非抱着她浮上了水面,颤抖着叫着芳草的名字,李芳草脱力的趴在他的怀里,没有回应他。
岸上的人慌忙往这边跑,朝杨知非扔出了绳子,水里的人也拼命往这边游。
“下面还有一个人!”杨知非抓住绳子喊道,他看到了赵小凤往河底沉去。
水里几个人立刻吸了一口气,凫水到了水面底下。
杨知非抱着李芳草上了岸,浑身的肌肉都在颤抖,恐惧深深席卷了他的内心,腿软的几乎要跌倒在地上,他怕他找到的只是一具没了生命的尸体,他怕他永远失去了李芳草。
岸上的村民纷纷围了过来,担忧的喊着小李老师。
李芳草憋气的时间太长,口鼻都渗出了血,趴在杨知非肩膀上,彻底昏迷了过去。
张美香伸出颤抖的去试李芳草的鼻息,呼吸已经接近于无,哽咽道:“这可怎么办?”
杨知非抱着李芳草,脸色严峻铁青,蹲在地上,一腿立起,让李芳草趴在他的膝盖上,用力的拍着李芳草的背部。
众人都紧张的看着。
反复几次之后,李芳草猛的吐出了几口水,背部也有了呼吸引起的微弱起伏。
“好了!好了!把水吐出来人就没事了!”村民们拍手叫道。
“小李老师吉人自有天相!”
“老天爷还是保佑好人!”
旁边被打捞上来的赵小凤可就没这么温柔的待遇了,拖她上来的村民正是被她劫持的小童的父亲,简直恨不得打死她,但又碍于王连山在一旁站着,粗鲁的拿棍子打了几下赵小凤的背和腹部,敲出了不少水出来,也算是勉强保住了赵小凤一条命。
李芳草在杨知非怀中缓缓睁开了眼睛,模模糊糊中看到了无数火把跳动的亮光,还有杨知非那满是水的脸庞。
杨知非把李芳草搂进了怀里,眼睛一闭,眼泪掉了下来,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气。
从救李芳草上岸到现在,不过短短的一两分钟,可谁都不知道他经历了怎样的炼狱般的恐惧折磨。
村民们各自扭过头,还有人捂住了眼,张的老大的手指缝隙下是一双看的目不转睛的眼珠。
李芳草咳了一声,好一会儿才意识渐渐回笼。
周围这么多人,杨知非还把她抱的那么紧,李芳草脸上染上了红霞,有气无力的喊了一声“杨知非……”
杨知非压根顾不上旁人的目光了,他还在害怕,怕到不能自已,他面对过凶残的特务,面对过旁人无法想象的艰难问题,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害怕过。
只有抱着李芳草,感受到李芳草的心跳和温暖,他才能安抚自己恐惧的情绪。
在水下看到毫无动静的李芳草的那一刻,他恐惧到大脑一片空白。
他怕他找到的不再是活生生的李芳草,而是一具冰凉的尸体。老天为什么要如此的不公平,给了李芳草如此坎坷的命运。
没有了李芳草,他的人生又该怎么走下去?
从去年火车站台上匆匆一瞥开始,他的灵魂中已经嵌入了一个叫李芳草的姑娘,如果失去了李芳草,那该是如何剜心蚀骨的痛。
李芳草问道:“孩子呢?”
旁边的村民赶紧说:“孩子没事,哄睡了。”
杨知非脸上满是水,分不清是河水还是泪水,拿衬衣袖子小心温柔的擦去了李芳草口鼻渗出来的血迹。
李芳草心里一松,想咧嘴笑一笑,却没笑成功,她实在太累了,头一歪,在杨知非怀里陷入了黑沉的梦中。
梦中,她又来到了李家那破败的房子里。
房间角落里,幼小的女孩小小的缩成一团,赵小凤尽管不够高,不够壮,但在五六岁的孩子面前依然像一个可怕的,无法超越的,狰狞的巨人。
赵小凤拿着一根棍子,劈头盖脸的朝她身上头上打着,凶神恶煞的问她是不是偷吃了她藏在柜子里的饼干,她出门之前还剩七块,怎么回来就只有六块了?
李德福只是冷漠的扫了一眼,就拎着酒瓶子离开了,根本不想在她这个“赔钱货”身上多花精力,连一句护着她的话都没有说过。
而住在李家的三个男孩子笑嘻嘻的站在外面窗台上,看着赵小凤对年幼的孩子施暴,嚷嚷着打死她,打死她。
幼小的女孩蜷缩着,咬着自己的手,生怕哭出了声,会挨更重的打,眼泪无声的滴到了手臂上,忍耐着一道道落下的棍子。
赵小凤觉得只用棍子打不够解气,又去拿了一把菜刀,带着残忍的兴奋叫着要剁了她的手。
李芳草眼眶通红,牙齿咬的咯吱作响,大踏步走过去,一把夺过了赵小凤手里的刀,挡到了幼小的女孩子跟前。
“我长大了,我不是个孩子了,你再也不能伤害我了!”李芳草一字一句,饱含血气的说道,手里的刀用力的劈向了赵小凤,将梦中那道丑陋狰狞的身影劈的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