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

银月如霜，在黑暗中穿梭，透过层层纱幔照落进来。

夏黎望着熟悉的天花板，有点儿失神。

说起来，已经好多天没有睡过自己的床了。

如今这张床都是露西亚身的奶香味，以及淡淡的、夏黎给她买来擦脸的宝宝霜的味道。

冬日的夜晚比夏季安静了不少，四周静谧无声，好像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在这安静的环境中无限放大。

身旁的恶龙又动了动，似乎是在翻身。

夏黎那只放在床的手，就像是蛇一样向前滑动探索。

由于两人各隔着一床被褥，中间有不少距离，夏黎摸索了好一会儿都没有抓住目标。

恶龙像是裹粽子似得把自己裹起来，严密的被窝不留一点儿缝隙，夏黎的手钻不进去，严重怀疑这恶龙是不是在防着自己。

“睡不着？”夏黎轻声问。

露西亚又翻了个身，漂亮的眼眸在黑暗中眨了一下。

“我想到一个解决办法。”

“……什么办法？”

夏黎没跟恶龙跳跃的思维。

“客厅里有棉花的猫窝，我让棉花睡自己的窝，小黑屋就可以给你留出来了！”

“……我觉得你不应该把你聪明的脑袋瓜用在这种地方，”夏黎顿了一下说，“你只需要傻乎乎的把一切事情交给我来安排就好了。”

“我不傻！”

“好好好，那你想想，棉花这么亲近我，如果半夜它到我房间来跟我睡在一起，那就不好了。”

“……”

露西亚短暂的沉默了片刻。

确实是这个道理。

在露西亚的认知里，夏黎是雄性，棉花是雌性。

艾泽大陆人类可是最的种族，他们能和任何物种杂交，什么半兽人、混血龙族、混血精灵，这些都是人类的产物。

所以，露西亚本能的还是有些警惕这一点的。

她对夏黎，曾经是对待领地那样的占有欲……

现在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但凡夏黎和任何雌性物种表现出友好态度，她都会觉得有些在意。

当夏黎把视线放在别的女人身时，她就很想把手伸过去将他罪恶的眼睛捂住。

甚至还包括白天见到的女接待员。

如果不是夏黎在牵着自己的手的话，露西亚肯定要踩夏黎一脚。

“那另外有一个办法，”

露西亚想了想，又开口道。

“我去和棉花睡……”

“行了行了。”

夏黎直接一个翻身，连带着被褥一起把恶龙抱住。

“把你聪明的脑瓜给我收住，我现在就想跟你一起睡。”

“……为什么？”

露西亚小手捏着被角，脖子直往被窝里缩。

“因为我喜欢你！”

“……”

“你呢，你也要表态才行！”

夏黎明显感觉到怀里的恶龙怂了，她以前都不这样的。

恶龙不说话，又往被窝里缩一缩。

“你变了。”

夏黎努努嘴，不爽道。

“你也变了！”

“我哪里变了？”

“你…你以前不会这样说。”

“说什么？”

“喜欢……”露西亚语气弱弱的。

望了一眼窗外银色的皓月，她把整个脑袋都藏在了被褥里，企图当一只鸵鸟。

“人类虽然感情丰富，但不善表达……以前我就不善表达，但是现在我很乐意表达。”

夏黎动手把被窝里的粽子剥出来，但他每掀开一点儿被窝，露西亚就越往下钻一点儿。

“喜欢就要说出来，这是我妈教我的，所以我说了……你呢？该你说了！”

“我、我不说。”

“你以前都会说的！”

“不说不说。”

恶龙怂巴巴的，人都要缩到地板去了。

夏黎气恼。

以前那个张口闭口就是我喜欢夏黎的小龙龙呢？？

露西亚变了。

真变了。

按照龙族那种耿直的性格，她不会弯弯绕绕，每次说话都直球得让夏黎感到害怕。

特别是刚到地球的那一周，每次无意间一句话，撩得夏黎心跳飞起。

现在倒是不会说那些话了。

夏黎知道这是什么原因。

因为露西亚懂得那些话的含义和份量了。

露西亚……变得像一位人类的少女了。

现在她就是个羞答答的女孩子。

“羞什么呢羞……别往下缩了，你要掉下去了！”

夏黎气恼的在床站起来，把那团已经退到脚边、眼看着就要咕噜一声掉下床的团子打包抱起，然后丢回床头。

“我认真想一下！”

露西亚的被窝在床一阵蠕动爬行，自动远离夏黎半米。

还好夏黎家主卧室的床是一米八的，不然都不够两个人折腾。

“想什么呢，有什么好想的？”夏黎气笑道。

“冷静一下……”

露西亚的声音从被窝里传出来。

“你冷静一下，我还冷茎一下呢。”

夏黎不满的念叨一声，下床走过去把遮光窗帘拉。

皎洁的月光隔绝在外，室内陷入一片黑暗，

对露西亚来说，她已经开始理解人类的感情了。

但是，要让她亲身经历这些感情，还需要一点过程。

这种娇滴滴的小龙，夏黎很喜欢。

唯一的缺陷是，如果不躲着他就更好了。

“晚安！”

忿忿的将这两个字说出来。

夏黎等了一会儿，没听见恶龙的回应。

应该是在装睡。

算了算了。

左转半圈、右转半圈，抬脚，收腿。

夏黎也把自己包裹成一个粽子，随后安然入睡。

……

“喵”

“喵喵”

次日一早，房间门外的喵叫声将夏黎从睡梦中唤醒。

睁开眼，他发现自己正在以一个奇怪的姿势……躺在地。

半身在地，下半身在床，整个人挂在床边。

揉了揉落枕的脖颈，夏黎重新爬床，瞅了一眼背朝着自己的恶龙。

不会是被这恶龙半夜报复，一个佛山无影脚给踢下床了吧？

夏黎绕床一圈，来到露西亚的身旁，伸手戳了戳她柔软的脸蛋。

现在倒是知道要把鼻子放在外面呼吸了。

昨晚她可是一点儿脸蛋都不露出来，绝不给夏黎有机可乘。

“喂，露西亚希瓦娜小姐，你的猫饿了。”

夏黎把身子蹲下来，挡住了那一道企图从窗帘缝隙之间挤出来的熹微晨光。

伸手在那两片柔软的樱色嘴唇捏了一下，看着恶龙的嘴唇被自己捏得像是鸭子嘴，夏黎一阵憋笑。

“喂……起床了！”

“现在不仅是你的猫饿了，你的男朋友也挺饿的。”

“……”

沉默许久，露西亚那片白皙的额头微微皱起，看样子是快醒了。

夏黎趁着这个机会，低头在她的额头亲了一下。

随后，那片原本白净如玉的脸颊像是春日里绽开的桃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润起来。

“醒了？”

没有回应。

还在这里装睡呢！

夏黎觉得好玩儿，又去亲了一下。

随后那脸蛋变得更红润了。

蜷长的眼睫微微颤动，脖子不自觉地往被窝里缩缩。

“下一个吻，可就要亲嘴唇了！”夏黎友善提醒道。

“喵”

与此同时，房间外又传来一阵棉花的呼喊声。

“……呼！”

露西亚嗖的一下从床坐起。

“我、我梦见被猪啃了！”

她拍拍胸脯，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

“……”

夏黎一句话卡在脖子里没能说出来。

“做饭做饭，棉花肯定饿了，还有感冒药也要弄给它吃才行……”

恶龙一个鲤鱼打滚，在床滚了一圈，随后双脚踩进自己的拖鞋里，吧嗒吧嗒去客厅给棉花喂食。

“……我呢！”

夏黎不爽的跟去。

露西亚默默地倒了一杯热水，然后又在水碗里加入一小把猫粮。

这是昨天宠物医生叮嘱的事情，棉花才两个月大，消化能力和咀嚼能力差，吃猫粮也只能吃泡软的那种。

手指头放在水里搅和搅和，觉得温度差不多了。

露西亚喂了棉花，又去捣腾她那两条玻璃缸子里的金鱼。

夏黎全程跟在她的屁股后面转悠。

“我呢我呢。”

夏黎跟个和尚似得，在露西亚耳边念个没完。

露西亚去厨房，他就跟着去厨房。

露西亚去阳台，他也跟着去阳台。

直到露西亚来到卫生间的门口，有点儿狐疑的回头看了夏黎一眼。

“我要厕所……”她说。

夏黎这才停下脚步，冷着脸开玩笑道。

“我不看，就听个声儿。”

“……”

恶龙眉头一跳，推着夏黎的肩膀，把夏黎一把推出去。

“……出去！”

虽说现在的恶龙表现得像是一个刚谈恋爱的娇滴滴弱女子，可她的力量一点也不弱。

夏黎被推出房门。

卫生间门砰！一声关闭，一阵风吹得夏黎的头发凌乱。

“哎。”夏黎叹气。

现在真要防着他了。

不过，逗起来也挺好玩的……

夏黎去厨房里收拾收拾，次从方女士那里带回来的东西还有一大堆。

都是一些瓶瓶罐罐，以及易储存的菜类。

丢了两枚鸡蛋冷水下锅，又蒸了四个红薯在锅里。

作为早饭，这对正常人来说已经足够了。

但是考虑到恶龙的食量……

夏黎打开冰箱一筹莫展。

“洗漱完了？”

恶龙甩着龙爪子出现在夏黎身旁，她脸还挂着水珠，身有一股子牙膏的清香味。

“嗯。”

“我闻闻。”

“不要不要！”

夏黎说完就把腰低了下去，恶龙吓得连连后退。

于是只好直起身扳，没有得逞的夏黎连连叹气。

“干嘛这么防我？”夏黎不满道。

露西亚蹲下身，把脚边蹭过来的棉花抱起来揉了揉，小声问。

“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情侣啊！”夏黎即答。

“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

露西亚说不来。

有很多地方，她还没有弄明白。

夏黎次也说过这个词，她去网查过。

情侣之间应该做的事情有很多，什么约会吃饭看电影……

露西亚没去过电影院，记忆里好像也没有所谓的约会，除了吃以外好像什么也没有过。

这样……也算情侣吗？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

他们没有确定过关系。

网说，确认关系要你表达自己的心意、我表达自己的心意，然后抱在一起亲一下，并对未来许下一个诺言。

这就是确认关系的步骤。

露西亚不知道次在游乐场外面的时候算不算。

如果算的话，那下一步呢……

她应该做点什么？

又应该怎么回应人类的期待？

以前的露西亚从不会思考这些问题。

现在这些问题想得多了，她的心也跟着乱了。

“呼呼……”

露西亚脑子里乱糟糟的想着事情。

灶台，锅里的水沸腾了有一会儿了。

夏黎揭开锅盖。

“红薯得多蒸一会儿，但鸡蛋煮久了会蛋黄发青，营养也会流逝。”

他拿了两根筷子，把筷子戳进蒸格的洞里，一边把蒸格挑起来，一边对露西亚解说道。

“哎，蛋好像煮爆了一个……火开太大了，一会儿你吃完整的那个。”

“现在你还能长身体，多吃点长肉，最好全身下都发育一点儿，这样跟我出门别人也不至于觉得我谈了个未成年。”

夏黎又开始念经了。

露西亚安静地看着他，又摸摸怀里棉花的脑袋。

什么发育不发育的……

夏黎明明就是惦记自己身前的两团脂肪嘛！

周安琪说过，男生的心思很好猜的。

男人心理学就是儿童心理学。

有时候想多了反而很复杂，他们的心思可能比猪还要单纯。

周安琪还说……男女共处的时候，如果男生老实得像块木头一动不动，那就是还不够喜欢。

如果他动手动脚，总想对自己做点什么的话，那就是非常喜欢。

夏黎大概……很喜欢她吧。

那她又要怎么回应他的这份感情呢？

“嘶……”

夏黎将那颗完整的鸡蛋贴着锅边夹起来，他伸手去捞，结果手指头不小心插进热水里，烫得他差点儿跳起来。

露西亚见状，赶紧把棉花丢下，两步前。

她一把抓过那只手，然后将烫红的手指头举起，贴在了自己的耳垂。

网说，耳朵是体表温度最低的地方。

所以很多人类手被烫着之后，第一反应就是捏住耳垂降温。

夏黎手指头动了一下，捏了捏那片软乎乎的小耳朵，分外心动。

两人互相看着对方。

静悄悄的厨房里，初升的朝阳正在缓缓的爬进屋内。

看着眼前背光而站的勇者，他金灿灿的头发仿佛在发光。

“夏黎……”

露西亚把那两根手指头放下来，摸了摸面的温度。

夏黎竟然在恶龙的眼睛里看见了一抹心疼的神情。

她的感情越来越丰富了……

夏黎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融化了。

“嗯？”

“我不知道要怎么做……”

“什么怎么做？”夏黎疑惑。

“我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你觉得喜欢我是很值得的事情……”

“……”

夏黎顿了一下，笑着把灶台那颗热乎乎的鸡蛋拿过来，放在露西亚的小手里。

“你什么也不用做，我现在就觉得很值，特别值。”

“我…我值得吗？”露西亚低头。

她什么也不懂。

就算是能理解人类的感情，但对待这种感情应该做什么，自己作为女朋友这一方应该做的事情，她不知道。

如果夏黎选择和她做情侣的话……

他很亏吧。

毕竟她真的很笨。

“我不知道什么是告白……”

露西亚感觉自己的手心暖暖的，好像连这枚鸡蛋的份量也变得沉重了一些。

“告白？”夏黎笑了一下。

这就是恶龙想要思考的事情？

“你笨笨的，这种事情对你来说太难了……”

“而且，你不是告白了很多次吗？”

“只需要说喜欢夏黎就够了？”露西亚抬头问。

夏黎点头，把冰箱里的一盒酸奶放在露西亚手中，补充说。

“陪伴，就是最深情的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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