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乌云密集，层层叠叠。

仿佛一块巨大的黑色绸缎从天际垂落，将整个天空都染成了深邃的墨色。

低速行驶的车。

夏黎身旁的副驾驶空空如也，两姐妹坐在后面，也不知道在说什么悄悄话。

夏黎竖着耳朵去听，也听不见周安琪在对露西亚说什么，只能听见露西亚不明所以的嘿嘿嘿笑声。

他抬起目光，看向后视镜。

露西亚捂住小脸偷笑，似乎察觉到夏黎的视线，她又正襟危坐，把脸的小表情都收好。

夏黎：“……”

他要收回刚才的约定。

吃醋，这肯定得吃醋！

“这车真宽敞我听说是方阿姨新买的？”

周安琪坐在后排位，双手拍了拍两侧的皮革沙发。

她在女生里个子已经算高的了，一双腿放在车都还能随意敞着。

她身旁的露妹更是夸张，感觉把后排座往后放放，直接竖着躺下来都没问题。

“嗯，刚提的，被我拿来开几天。”夏黎点头。

“有车开挺好的，没事多带露妹出去逛逛，”周安琪说，“我问她的好多地方她都没去过呢，你们谈了这么久，连电影院都没去过？”

周安琪啧啧两声。

倒不是她非得说夏黎两句，而是作为现代观念的情侣，夏黎是有些失职的。

“那种地方要花钱的，我在家也能看电影。”

露西亚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经过周安琪这几天的讲解，她知道城市里很多地方是干嘛的。

比如电影院用来付费看电影，酒吧用来喝酒，电玩城可以玩游戏……按摩店则是用来做坏事的地方，夏黎不准去。

“这不一样，恋爱要享受过程，去电影院花钱不重要，重要的是约会，这是促进感情必不可少的一步！”

周安琪表面是说给露西亚听的，实际是说给前面那个人听的。

“滴滴、”

夏黎竖着耳朵听后面的动静，按两下喇叭催促前面卡壳的司机。

这几天经常摸车，倒是把他的车技练起来了。

“过程……”

露西亚嘟哝一声。

夏黎昨天也说过，过程两字。

因为每一位生命的结果都是注定的，所以过程很重要。

但是龙族从不会考虑这一点。

龙族的寿命实在是太长了，长到连记忆都装不下自己的一生。

零零散散的回忆碎片只能让他们想起其中的某个时间节点，大部分的时候都依靠着传承下来的记忆而活着。

他们没有过程，也不需要面对结果。

现在，要让她试着用自己的感情去丰富生命当中的过程……

露西亚抬起脑袋，偷瞄了认真开车的夏黎一眼。

当她看着夏黎的每一秒钟，是不是就在享受这种过程？

这种过程，倒是让露西亚很安心。

“你男朋友开车帅不帅？”

就在这时，周安琪把头侧过来问。

“帅！”露西亚即答。

“哈哈。”

周安琪笑了两声，有时候都不得不为这对小情侣操碎了心。

一个铁树开花、不善言表的大直男，一个性格直率、涉世未深的单纯少女。

天知道这两个组合平时在一起的时候都是怎么相处的。

“露妹太耿直了，我就喜欢这种性格！”周安琪夸赞道。

夏黎单手搭在方向盘，声音幽幽的传来：“我也喜欢。”

“切，那我们是情敌。”

“你跟我是情敌，我跟她还是情敌呢，”夏黎说起来就忍不住想笑。

“她说，我喜欢她，她也喜欢她自己，所以我跟她是情敌。”

“哈哈哈哈，你们真逗！”

周安琪被逗乐得不行。

这话确实是露妹这种女孩子能说出来的话。

车辆在路边缓缓停下。

夏黎把两人送到春北路的停车口，这是周安琪今天要带露西亚逛的地方。

“走走走，露妹，我带你去做美甲，再挑点好看的衣服。”

后车门被夏黎摁下解锁键之后开启，周安琪推车下去，拉着露西亚说，“多让你接触一下我们这边女孩子都爱做的事情，打扮得漂漂亮亮，回来不迷死他。”

露西亚跳下车门，一步三回头。

与夏黎四目相对瞬间，她忽然又有点儿舍不得了。

步行街广场人声鼎沸，今天的气温又降了几度，呼出来的热气在面前化作一片白雾。

“夏黎，你……”

露西亚睁着那双金棕色的眼睛，脸的表情很是不舍。

“你，你不许去沾花惹草。”她说。

夏黎：“……”

夏黎等了半会儿，还以为这家伙能说点中听的情话呢。

结果就憋出来这个？？

“别污蔑我啊，我平时哪里沾花惹草了？”

见门外的周安琪朝自己投来怀疑的目光，夏黎觉着自己解释不清。

“不好说。”

露西亚摇摇头。

“不好说个屁！”

夏黎呸一声，扬了扬手机：“我每隔一小时给你发条消息，你也要给我发，这样咱俩自证清白，知道不？”

“噢……”露西亚觉得这样也行。

然而周安琪却把脑袋凑过来说：“一小时都可以做很多事情了。”

“半小时！”露西亚立马改口。

“行行行。”

夏黎答应下来，说完还不忘盯了周安琪一眼。

这家伙就是一个混乱中立，怎么好玩怎么来。

“帮我把露西亚看好，她是个撒手没。”

车门关闭，夏黎摇下窗户，叮嘱了一声。

“知道”周安琪摆摆手。

露西亚也跟着摆手，摆完手之后还不忘给夏黎送一个飞吻。

夏黎心痒痒。

自家女朋友就这么跑了，他都还没约会几次呢……

算了算了。

让她以现代女生的方式多接触一点外面也好。

这一点，夏黎没办法教她，只能拜托周安琪。

一脚油门踩下去，夏黎落寞的回到家里。

推开门，棉花在门口翘着尾巴迎接。

夏黎蹲下来把它抱住。

“你妈不要你了。”

“喵？”

踢踢踏踏穿着拖鞋去客厅，夏黎觉得不得劲，又去阳台转悠一圈，最后带着棉花回自己的电脑前坐着。

总感觉很清冷。

这家他前前后后住了十多年。

可以说，这二十出头的年龄里有一半的日子都是在这里度过的，大学这几年更是习惯了在这里独居。

露西亚才来他身边多久啊，他竟然已经习惯了她的存在。

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因为习惯，所以理所当然。

这种感觉，就跟病了似的。

夏黎从没有想过，当露西亚不在家的这一时刻，自己的心都好像被挖空了。

他忽然发现，自己对露西亚的喜欢，也成了一种习惯。

这种感情让他很躁动，总想和露西亚更近一步发展下去。

不仅是感情的发展，还有肢体的发展。

尚且处于青春躁动期的人类，在面对自己喜欢的人的时候，是很少能战胜自己的理性的。

太想把她抱在怀里了。

光抱着还不够，还要亲……亲的时候，试问有多少男人能克制住自己的手不往摸？

在手掌触碰的瞬间便会失去理智。

然后，哄她做自己的老婆。

馋。

夏黎越往后想，就越是有这样的感觉。

他馋银龙，馋得发慌。

收回前言。

在他第一次把露西亚带回家的时候，果然就是想骗她回家生小龙龙！

“喵呜”

怀里的棉花在夏黎的手臂扭动了一下。

它瘦小的身子比昨天更有力气，翻滚一圈之后，扑腾着两条小腿想要下去。

夏黎撸了一把猫猫头。

他把棉花举起来，暗暗叹了一口气。

本来养棉花是给恶龙打发时间的，现在反而成了他的消遣工具。

瞅了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差不多快到中午。

夏黎今天的首要任务是带棉花去注射疫苗。

挪动鼠标，把网页那串关于宠物医院的浏览信息关闭，夏黎随后把手机掏了出来，发送过去一条消息。

夏日黎明：桃儿

桃子：？

夏日黎明：你有午休时间没？

桃子：今天有，咋了？

夏日黎明：我老婆今天不在家

桃子：我超，我把你当兄弟啊……

夏日黎明：陪我去个地方，就在你那边的金江区。

桃子：哪儿啊，正经的地方我不去。

……

成功把桃子骗到手，夏黎出门前，把在隔壁单元看书复习的付袁一起叫。

人多势众。

夏黎现在有点想法，需要兄弟几个一起参谋。

“小露出去玩了？”

“是啊。”

“就你一个人在家留守。”

“嗯。”

“哈哈哈哈！”

车的陈陶一阵狂笑，另一旁的付袁从头到尾沉默着，没出声。

临近下车的时候，付袁才开口说。

“……是不是和安琪一起啊？”

夏黎点了点头。

付袁又沉默了下去。

这两人……

这两人有情况，但具体发展到了什么情况，夏黎也不好猜想。

不过，明天周安琪就要回学校了，今天最后一天她选择用在露西亚的身，显然和付袁的进展并不是很顺利。

夏黎和陈陶互相交换了一下视线，心领神会，两人都没有多问什么。

“次不是问过你们，如果搞创业做什么比较好吗？”

夏黎岔开话题。

开始讲自己的想法。

这次带哥几个跑一趟，就是想让他们看看自己的念头靠不靠谱。

现在这个计划连个雏形也没有，还不好找方女士商谈，所以才拉着桃子和圆一起聊聊。

“老大，你打算接触宠物医院？”

付袁理智分析道，“……这也算是最近十年的新型行业了，不过投资挺大的，各项资格还不一定拿得下来。”

陈陶大腿一拍，也跟着说：“这地方挣钱啊，次我家黑子误食了一块抹布，就是去宠物医院里取出来的……前前后后花了一千块钱！

当时我就觉得这医院真黑，结果在网查了查例子，发现还有更黑的！”

陈陶觉着夏黎这想法很靠谱：“能开的话，肯定来钱！”

夏黎把他的话听了一半。

这货雷厉风行，说风就是雨的，听他吹，夜壶变金杯。

还是付袁说的话现实一些。

虽说宠物医院不像人类医院那样资质要求高，但光是那些设备仪器已经是很大一笔投资了。

更何况，夏黎的专业和这方面的领域八竿子打不着。

真想接触，得一步一步来，摸石头过河。

“喵”

夏黎下车，把纸箱里的棉花抱出来。

这猫也是一只宅猫，在家的时候自在得很，出来就开始缩着脖子社恐了。

陈陶走过来帮夏黎关车门，伸手也想抱抱，夏黎没给他抱，只是递出去给他摸了一下。

“怎么还突然养猫了。”

陈涛把食指敲过去，点点棉花的小脑袋。

他力气大，点得棉花的小脑袋下摇摆。

“给露西亚养的。”夏黎随口回答。

“我想也是，”陈陶叹气，语气羡慕得不行，“等我以后有女朋友了，我也要给我女朋友养猫。”

“女孩子是不是都喜欢猫？”沉默已久的付袁跟在身后开口。

夏黎回头瞅过去，陈陶率先说：

“别，你给周安琪一只猫，只会给她带去麻烦……人家坐高铁来回两地挺方便的，带一只猫多不方便啊。”

不用多问也知道，最近付袁被情所困，他问这句话的时候脑子里在想什么，夏黎和陈陶都清楚得很。

付袁也不遮遮掩掩，这里没外人。

“……我不想考公务员了。”

付袁迟疑着开口，这些话说出来的时候，似乎让他自己都觉得意外，但语气却又出奇的坚定。

“我想去考研。”他说。

“……”

陈陶没说话。

这种事情可轻易劝不得，这是付袁人生的转折点，是大事。

付叔叔那一家都期盼着付袁早点考公，拿铁饭碗。

那两口子是很经典的保守派，而付袁又是一个特别听长辈话的好孩子。

所以考公这条路，对付袁来说从小就注定了。

“以你的学习能力，想考研究生没有问题。”

就在这时，夏黎开口。

以前的话，他会选择劝付袁再冷静一下。

这一时冲动，换来的可能会是将来的后悔。

但，人生是旷野而不是轨道。

每个人都有冲动的权利。

“人生就那么几十年，它这辈子值不值得，取决于你自己……”

陈陶以为夏头儿要讲什么人生哲学了，正准备洗耳恭听。

然而夏黎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他够呛。

“我每天晚抱着我女朋友睡觉的时候，就觉得特别值得。就算这辈子就这么没了，我都死而无憾。”

陈陶：“……”

怎么好端端的，有人开始喂狗了啊。

“所以，不想被不可得之物困于一生，就行动起来。”夏黎又说。

付袁吸了一口气，心中也有了定数。

这么做可能不会得到周围人的理解，也会被父母反对。

但他不想被自己无能的决定困于一生。

“叮咚”

电梯门打开。

夏黎抱着棉花走出去。

一回生，二回熟。

他这次特意看了一眼，确认门口没有那只奶牛猫院长蹲守，才按下了开门键。

电动玻璃门缓缓开启，一道黑色的身影从夏黎的脚边飞速窜过。

“院长跑了！”

屋内传来叫声。

夏黎眼疾手快，在异世界锻炼的那三年将他的反应速度拉到了极致。

在那串黑影来到他脚边的瞬间，他腰背一弯，一把揪住了奶牛猫的后颈皮。

一人一猫，四目相对。

“叮铃铃”

奶牛猫的脖子前，那枚金色的小铃铛摇曳着，发出清脆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