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站长打了个酒嗝,又拍了拍马越的肩膀,“我说,你哥我给你一个参赛名额。”
停了一下,他自己突然笑了。“我们农机站,在镇里确实不是什么要害单位,平时也没啥话语权,甚至经常吃别人的瓜落儿。”
“但是这回,为了在招商引资的时候,突显镇里在农业现代化上的规划和作为,也给我们安排了一些活动,并且分来了一個厨艺大赛的名额。”
“说实话,原来我也正为了这个名额谁去而发愁呢。”
“农机站有个食堂,可是大师傅充其量只是会做饭,让他参赛,一方面名次肯定垫底,另一方面也白瞎了这个名额。”
“到外面镇上其他饭店去找个人来作为我们的推荐对象,又涉及方方面面的关系。”
“有的店,是钻窟窿盗洞地联系我,想要这个名额,可是那店它就不地道,昧着良心赚黑心钱,把名额给他,我心里不愧得慌吗?”
“有的店呢,原来我还觉得不错,不管是老板还是厨师,都值得交。可谁曾想,到我真正有事儿的时候,直接都躲了,连个忙都不肯帮。”
“镇机关的人有事儿,他们忙前忙后;我有事,他们退避三舍。这说明啥?虚伪,趋炎附势,平时都是装的。我把名额给他们,凭什么?我傻吗?”
“到时候,他们一出名,百分百还是会把我撇一边去,跟我们农机站一点儿关系没有。”
“你,就不一样。人上进,不贪钱,还实诚,有事儿了真上,关键是厨艺真好。”
“我今天想来想去,你就是我们农机站推荐的最佳人选。”
“农机站,是为农民农村农业服务的。我们从农村小饭店找出一个厨师来参赛,不也正好符合我们的定位?”
“再说,你的为人没问题,手艺没问题,就应该抛头露面,争取一些更大的发展空间。”
“所以,今天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农机站推荐你参赛!”
说完,吴站长很认真地站起来,握住马越的手,“兄弟,别辜负了我的一片苦心。”
听他一详细解释,马越不禁大喜。
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能参加这么个比赛,简直就是心想事成!
但同时,他又有点儿担忧。
吴站长今天喝了不少酒。
一方面,酒后吐真言,就像是他吐的他农机站那些苦水,肯定不假。
另一方面,酒话没准数。喝完了吹个天花乱坠,酒醒后啥也不认拍屁走人的情况太多了。
若真像他刚刚说的,这个参赛名额,很宝贵,也很敏感。
就算是吴站长清醒的时候把它交给自己,马越都会怕赛前因为其他因素的影响节外生枝;现在在醉醺醺的情况委以重任,到底是真是假,是早有所想还是一时兴起,是认定如此还是醒来另有计划,真的都未可知。
所以,他只能有点儿场面化地表示感谢,然后对此也不多作评价,还是让吴站长派车把他送回去。
吴站长的酒意更浓,不仅说话舌头更不利索,走路也开始打晃。
把马越送上车前,他还专门附到马越耳边说了一句,“这事儿,还没有公开,回去谁都别说,只等消息!”
老桑塔纳又一路飞驰,把他送到自己的菜馆时,都四点半了。
店中看起来没什么异常,马红军和赵芯正在为傍晚可能出现的上客高峰作准备。
一见儿子回来,两个人也立即停下了手里的活计,追着马越问这问那。
马越也不瞒着,把寿宴的情况一五一十还原,同时收的两百块钱也如数入账。
只不过,就像是吴站长嘱咐的那样,对于厨艺大赛的事儿,他只口未提。
听马越说完,老两口显然松了口气。
他们的担忧其实也很正常。
此前,马越都是在给村里人操办酒席,就算规模大点儿,吃的也都是农村人。
这回,虽然酒席还在村儿里,但却是真真正正地跟镇里人打交道,他们生怕马越因为各种原因吃亏。
所以,即使马越带回来了200块钱,以往见钱就笑的赵芯,也一开始没太敢高兴得起来。
又聊了几句别的,马红军拉了下马越,指着对面,“你看,对面。”
马越顺着看过去,却没发现什么异常,脱口而出,“咋了?”
马红军道,“你走之后,他们那儿又热闹了一阵。上次来过的那两辆小轿车又来了,还专门给他们送了个牌子,叫什么‘镇信用社定点餐饮单位’,已经挂在外面了。”
马越皱了皱眉头。
这可还真在他的预料之外,他没想到孙遥会来这一套。
马红军又道,“原来,村儿里不是就有人说,他们家在信用社有关系吗?这回可是真弄清楚了。孙遥有个二表叔在信用社,是不是啥官不知道,但应该能说上话;今天,信用社主任也来,看样子和孙遥也挺熟。”
马越深吸了口气,心中隐约升起了一丝顾虑。
这个牌子,说白了就两个用处。
第一个,表明自己的饭店规格高菜品好,连镇里的信用社都到这里来吃饭。
第二个,表明一个隐藏信息,自己与信用社有关系,吸引有求于信用社的人到店里来,扩大客源。
从这两个层面来说,挂上了牌子,哪怕这只是一个镇信用社级别的,但对生意肯定有好处。
但是这还并不是马越担心的问题。
因为他并不认为,这个牌子能够直接改变两家的竞争态势。
通八路饭店和马红军菜馆,竞争的核心人群有两个,一个是过路司机,一个是周边村的酒席操办。
对过路司机来说,你马岗子镇的信用社,跟我有个毛关系。你定点儿是你定的,又不是我定的,我还是感觉哪家好吃就在哪吃。
对村民来说,也很现实。
有点儿闲钱,存到信用社去,不用找人托关系;涉及托关系的,主要是贷款。
但是,现在政策也好了,莪老老实实地种地,够吃够喝还能有些盈余,没事儿找信用社贷款干啥?我既然不贷款,巴结你信用社干啥?我连信用社都不巴结,那我巴结你孙遥干啥?
而那些需要用钱,三千两千的,基本也不用托关系;三万两万做买卖的,往往路子也活,从银行往外贷可能比信用社还方便。
所以,客观来讲,这个牌子的意义是面子大于里子。
马越担心的是另一个层面,厨艺比赛。
从今天得到的消息分析,镇里招商引资,信用社必然是重点参与单位之一,那么在理论上,厨艺比赛也会有推荐名额。
他们能给孙遥这个牌子,说明不管是什么原因,对孙遥还是很认可。万一,把厨艺比赛的名额也给了他,事情就比较麻烦。
倒不是说,马越怕和他同台竞技。
单是从见过和吃过的孙遥的菜来说,那小子的厨艺,不过是刚刚入门而已。
真比起来,马越能杀得他一骑绝尘,连尾灯都看不见。
他是怕自己进不了比赛。
就像之前想的一样,吴站长当时说的,其实是酒话。
这酒话算不算数,不到最后一刻都是薜定谔那只关在盒子里的猫。
万一,最终孙遥参加了比赛,而自己没有去的话……
这可是一个比挂牌子致命得多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