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越稍作分析，就知道应该是自已上电视的事儿。

吴站长兴奋得没错，这可是一件大事。

1995年，农村根本就还没有有线电视，看节目全靠天线，而且是那种普通的室外天线，与后来的卫星接收锅完全是两码事。

一眼望去，各家房顶上林林总总，因为多数都是自制的，所以铝盆，铝盖，易拉罐，所有铝的铜的东西都能成为天线，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它上不去的。

要是谁家竖的是那种标准的量产铝管有源式的天线，则说明这家绝对属于条件比较好的，能狠下心来花个几十上百地买个天线。

天线之下的电视，也是黑白14寸的为主流，就和后来一個笔记本电脑屏幕那么大。

至于节目，很少。

通常都是由各县转播央视1套，省台1套，市台1套，然后就是本县和临近的县台，加一起有个5、6套，要是谁家天线好多收了个台，都是稀奇事。

所以，普通人谁要是因为啥能上了电视，尽管是县台，绝对是两三年的谈资。

马越经历过后来的网络自媒体时代，对上镜这事儿其实并不是那么敏感。

但对于马红军和赵芯来说，感觉可不一样。

镇里这么多人，一年到头能上电视的屈指可数。

包括那些干部，想上都上不去。

自己儿子真的要上电视了，感觉比考上大学还脸上有光似的！

一两个人马上催着马越开车回去，临走还给亲戚朋友啥的打了几个电话。

这是外面在下雨，要是天儿好，赵芯肯定是沿着村儿里几棵平时“说书”的大树曲线跑回家，每到一个点儿，都会大喇叭广播似的来一句，“我今儿个不跟你们唠了啊，儿子上电视了，我回家看电视去！”

七点五十五，县台的新闻准时开始。

马红军和赵芯等了半天，只在最后快结束时，看到了“马岗子镇举办招商引资系列活动”这么一条，整个也就两分钟。

而马越，在里面作为单独采访的对象之一，录了十几分钟，最后剪得只剩下了两句话：“作为餐饮业的代表，我们一定全力支持招商引资。”

至于他前面后面想方设法植入的广告，没了。

马红军家常菜馆的名字，只在马越身份上有了表示：“厨艺大赛金奖获得者、马红军家常菜馆厨师马越”。

两位老人兴奋得差点儿就跳起来，这脸也露了，话也说了，包括菜馆名和人名都打上去了，原来想都不敢想！

马越这边儿，却是暗地里骂了一句。

很明显，剪辑的人刻意不让他作广告；可是相对比的，另外一个什么展销的人采访，也是两句话，就有一句半的广告。

因为下雨，人们也出不去，这个时间段，要么是在守着电视，要么就是聚一起打牌去了。所以，马越在新闻的亮相，瞬间被很多人注意到了。

马红军家的电话，也一时忙碌了起来。

“马哥，我看到你家马越上电视了！”

“嫂子，刚才你儿子上新闻了，看见没有？”

“婶，我看见马越上电视了，我想问问，咋上的？能帮忙走走关系不？”

对这些人，马红军和赵芯的回答里全是想炫耀又故意低调的土味儿得意：“哎呀，也没啥，就是昨天去参加厨艺比赛，拿了个全镇第一，这孩子提前也不跟我们商量，自己就鼓捣出这玩意儿了……”

整个村子里，其实只有两户人家，看到新闻之后心情比较复杂。

一户是孙遥家。

孙遥现在心思就不在买卖上，几乎满心都是明天小宾子回来怎么教训一下马家。

天一黑，没人光顾，他直接就带着老人就回了家，和马越这边脚前脚后。

家里，老人看电视，冷不妨就看到了马越，然后整个一家都陷入了沉寂。

孙家二老，又是羡慕，又是不服，总觉得儿子也去了，还得了什么优秀奖，就也该上电视一样。

另一户，是李家，李蒻爸妈。

李蒻的哥哥李春平三四年前结婚，分家分出去了，李家现在只剩下两个老人，闲下来也没啥娱乐活动，晚上基本守着电视。

看新闻看到最后，这马越突然冒出来了，让他们直接震惊。

马越居然上电视了？而且，说那两句话，还挺好，这是镇里故意安排的？

想来想去，才明白过来，百分百是因为昨天那消息，什么马越做饭得了全镇第一的原因。

李蒻爸一边装着旱烟，一边忍不住地嘴角上翘，“我就一直说吧，马越这小子行，虽然说书读得不咋地，但挺踏实本分，现在跟着马红军一干，我看做饭也是好手。”

李蒻妈则直接给他了一个白眼，“你说这些啥意思？你忘了姑娘走前，嘱咐咱啥了？以后，不管他马越上电视也好，上新闻也好，咱可不帮他去贴金。”

“这玩意儿还啥贴不贴金的，就是有啥说啥呗，确实你看，我觉得他比老孙家那个强。”李蒻爸点着了烟，使劲抽了一口。

李蒻妈则一下认真起来了，“啥强不强的？再强，不也就是个厨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儿想法，总觉得马家条件好，两孩子走得还近，要是能结个亲家，咱们家等于攀了高枝儿。”

她把手往胸前一抱，“我告诉你啊，趁早打住。咱姑娘以后，在城里找啥样儿的没有，一个大学生窝在这乡下嫁个厨子？不可能。”

一边说，李蒻妈一边把头往边上歪了歪，“再说，做个饭，第几有啥用？现在讲地位！这念书的，就是比别的地位高！”

李蒻爸完全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行了，啥地位不地位的，她地位高，就不认我这个爸了？不认你这个妈了？”

“那是两码事。”李蒻妈见电视进了广告，下炕去拨了一圈台，“你看最近马红军那媳妇一天天得瑟的，感觉快把他儿子夸天上去了。你再好，不还是在马家坨子？哎哟，我忘事了。”

看着媳妇突然拍了下大腿，李蒻爸吓了一跳，“咋了又，一惊一乍的？”

“忘事了。今天村委会大爷说，李蒻来信了，让我去拿。一下雨我给忘了！明天一早去，一早去！刚好我也问问，姑娘有没有还给那马越写信。要是没啥事，总写那干啥？邮票一回也两毛钱呢。”

……

“啊嚏，啊嚏。”

马越躺在床上，打了不少喷嚏。

真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出了小名，人们都在念叨自己，还是因为下午冒雨回来有点儿着凉。

其实，不打喷嚏，他也睡不着。

因为上电视这事儿吸引了注意力，派出所的细节，马红军和赵芯确实全都不在意了。

但是自己却忍不住不想。

来四个人，抓一个人。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开始思考，如果自己是孙遥，发现了异常，会怎么跑。

大道不行，明里不行，只一时乱跑没有后路也不行……

那么最可能的一条线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