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百?”陈逸想了想,这话好像有点看不起自己了。
除了刚毕业那一两年,后面的职业生涯中,怕是一年都不止这个数。
上了十几年班,说两千可能还要差点,但自己解剖过的尸体数量,绝对在一千以上。
万恶的领导,没日没夜地压工作任务,搞得自己已经几乎麻木。无论是巨人观的大货,还是那种用调羹从高速公路上划回来的碎西瓜,自己都已经能毫无压力地一边吸泡面一边检查。
惨,太惨了。
还是这儿好,穿越快两个月了,总共只见了三五具尸体。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吃吃吃,得亏自己现在算是青春期,不然肯定要变成个胖子。
但是自己不可能就这么直不楞登地承认了下来,说自己解剖过上千具尸体?真当南直镇抚司是吃素的是吧?放大明朝这已经是足够斩立决一百次的大罪!
“没有没有”,陈逸笑着连连摆手:“以前在家中看过些闲书,偶有所得,偶有所得而已。”
这种话连三岁小孩儿都不会信,看书能看到这种程度?那是剖尸,不是念几句之乎者也的应试文章。别说剖尸了,就是乡下农村杀个鸡,有谁是能看书看会的?
邱田见状也不点破,只觉得这小子不老实,净不说实话,端起面前的茶杯一饮而尽。
还得是丁崇祥来打了个圆场:“陈总旗无师自通,鄙人佩服。不知陈总旗此去金陵,担任何处实职呢?”
陈逸一愣,这个事情好像还没有人跟自己说过,只能摇了摇头。此时丁崇祥又道:“不过也不必担心,金陵是何等胜地?烟花似锦、万千风流,以陈总旗的能耐,必然能打开一份局面。”
这种口水话恭维听听也就罢了,不过陈逸自己也不是很担心。
毕竟自己从蕲州出来,目的就是为了离开舒适区而已。
而离开舒适区,自然是为了……
到更舒适的舒适区啊!
人活一辈子,不,两辈子,是图个啥?难道还要像上辈子一样,朝九晚九没周末地过下去?
想到这里,他的心情顿时舒畅了许多,抬眼望去,晴空湛蓝,江鸟越舟,唯有舟楫拍浪之声入耳。
就这样,两艘从蕲州出发的大船一路顺江而下,先到安庆池州,过太平和州二地,直奔南京。
到了金陵码头,陈逸本来还要换乘画舫径直入城,不过却在码头停了下来没有走。
不一会儿,马彬从另一艘大船上下来,远远看到陈逸便挥手道:“陈兄弟!”
“马千户”,这回总算不用刻意省略掉那个“副”字了,说的人心里嘀咕,听的人也听得不爽利。
“陈兄弟这会儿便已到达,老哥我还要坐十天半个月的船才能到徐州哇”,马彬笑道:“虽说舍不得与陈兄弟分开,但这官儿升得也颇不容易。老哥我在蕲州城无端厮混了这么些年,没想到陈兄弟来了一个月,便立下数番大功,让老哥我还分润了个大头!”
“马大人说笑了,都是马大人运筹帷幄、指挥有方,再加上众兄弟们出力流汗,跟我有什么关系?”
马彬一听哈哈大笑,又是一拳捶向了陈逸的肩窝:“好!就得这样!那南直留都,个个都是后门儿通天的二世祖,陈兄弟可千万勿要得罪了他们,反倒是要交好一番,才能风生水起。以后老哥我要是混不走了,就来金陵城找你混饭吃!到时候可别忘了老哥的一碗酒水啊!”
二人边说边笑,五成官面上的客套,却还有五成是真心实意。说到最后,竟然还有些依依不舍之情。眼看时辰不早了,马彬才又登船离去,临行前还与丁崇祥邱田二人分别见礼。
就是这老小子着实有些不地道,他看不惯邱田,却与陈逸如此熟络,搞得邱百户杵在那儿十分尴尬。邱百户这大汉就是不会“向上管理”,跟陈逸这职场老油条更是没得比,这么一来,倒像是二人的官位掉了个个一样。
然而丁崇祥看了,再次吃了一惊:这正牌千户居然亲自下船一趟,就为了跟一个区区总旗道别?这会儿的他更是下了决心,要与这少年交好一番,于是拱手说道:
“陈总旗报道之后,还须得尽快寻找住所。若是有什么不便之处,来城东南仁寿坊寻我便是。”说罢还递出了一张名帖,凭借此物,便可以登门拜访而不失礼数。
“丁副千户太客气了”,陈逸恭恭敬敬地将名帖收入怀中,与邱田一起向对方告别。
接下来便寻了一艘画舫,船不大,而且一同行路的还有女眷,所以陈逸干脆地自掏腰包,将整艘船包了下来,出手之阔绰看得邱百户是暗暗咋舌。
苏玉娘与叶淑怡照例躲在船尾的船舱之中,陈逸则与邱田二人坐在舫间桌旁,开始欣赏这金陵胜景。
这十六世纪的南京城不愧是当世之上一等一的繁华,笙歌丝竹、亭台高楼,人流如织,热闹非凡。
船东家知道包船的乃是贵客,所以亲自随端茶的婢女过来问安。
“二位官爷,想必是第一次到这金陵城来吧?”
陈逸一愣:你这察言观色的能力也未免太强了吧?这也能看得出来?
船东一看对方的神色,便猜到了自己所料未错,接着笑道:“这膏腴之地,天天都有富商官绅前来。二位一看,莫不是刚刚升任,要于金陵就职?”
这回是不得不服,这船东就跟老北京儿的出租车司机一样,见得实在是太多,自己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便笑着点了点头,随后便问起城里的风土人情,对方也是有问必答。
“这条河,就是秦淮河吧?”陈逸明知故问,没话找话地说道。
“正是”,船东答道:“官爷请看,河水的这边便是贡院,里面都是读书人。这亭台楼阁,看上去讲究的就是一个高雅别致。”
“那河对岸呢?”他不懂为什么介绍只介绍一半,便奇怪地追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