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师昭看看他的脸色，觉得重峻此时好像很高兴，就悄摸摸的从枕头套里抠出一本书来，“那，上回你说起，我特意叫人去找的……跟你一起看……”

“什么？”

重峻伸头过来瞧了一眼，见竟是一本风月宝鉴，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重峻抄过书来，劈头盖脸的就敲了裴师昭一顿，“不是你自己说的，你家一等护国公府，再没有这样的书吗？！”

“哎呀，别打别打！”裴师昭一边故意扭来扭去的躲，一边笑道：“可是，这书是你说的啊！我们家的家风甚严，门中子弟最是纯良，要不是你说，我原不知道还有这些书呢！因听你提起，我还以为是你想看，才特意叫人找来的啊！”

“呸！”重峻伸手去拧他的脸，“装什么装？！我再不信，你从没听过这样的书！”

裴师昭近来习惯趴着，索性把脸靠在重峻胸前，“其实呢，我不是宋襄公，倒是看你……像宋文公呢！”

那位靠美色，连祖母都能迷倒，平白得了天下的宋文公？！重峻皱眉道：“你再胡说，我就走了！”

这时晓寒进来送莲子甜汤，看到重峻的形容，脱口而出道：“殿下，您这发髻是怎得了？要不奴婢重新给您梳梳？！”

裴师昭顿时眼前一亮，那不就能看他梳头？！裴师昭赶紧点头道：“说的是！你等会这样怎么回去，不如让晓寒给你梳梳，她也是心灵手巧的，给我四妹、五妹她们梳得发髻，都是人见人夸呢！”

重峻听他夸奖丫头，不由得仔细看了晓寒一眼。重峻见晓寒穿了银色的小袄，水红菱的百褶裙子，身形苗条高挑，白净面皮。他在宫里长大，见得美人自然多，觉得晓寒虽说不上是极出色的美人，五官也算得标致了。

他又想起，江碧虽然没有晓寒这样高挑的身姿，容貌却也能差相仿佛。这两个大丫鬟是这样，他这几次来，冷眼旁观着，裴师昭再往外一两层使唤的小丫头们，也都委实不比父皇宫里那些宫女差。

身边放几个这样的丫头，真没旁的意思？重峻不免倒对裴家那条家规，心生疑窦。重峻就垂眸道：“这却不必了吧。反正来去都是坐轿，也没什么妨碍。”

裴师昭撇嘴道：“那也不太好嘛，要是叫那些爱搬弄是非的人瞧见了，说不定又要编排你！”

重峻淡然道：“没什么，反正怎样，也不会有人说我好的。”

晓寒性子急，见他们在这里你来我往的耍花枪，放下碗就出去叫江碧来劝了。

裴师昭还想再劝劝重峻，江碧就进来说：“少爷，你的莲子汤要凉了，快些喝了吧！”

合家里，当然都知道裴师昭不爱吃甜食。做这莲子汤，因是为了清心，怕他受伤存了心火，才见天熬了送来的。

裴师昭就皱了眉说：“怎么又是这个？我昨天不是说，还不如拿些莲子给我生嚼吗？！”

江碧笑着回道：“咱们三少爷惯会说这种漂亮话，我昨儿个明明给你端了金银花茶来，你也没喝，还说什么生吃莲子哩！”

重峻摇摇头，“就一碗汤的事，赶紧喝了吧，莫叫人为难。”

“人家不喜欢吃甜食嘛！”裴师昭笑嘻嘻的说：“那你陪我一起喝！”

重峻只觉得头疼，只好与江碧点点头。

江碧就又去拿了个小碗来，给他俩一起盛上。

裴师昭一看就叫道：“哎呀，这碗太多了，给他给他！”

为了他不再啰嗦，重峻自然赶紧端起碗来喝汤。

好在裴师昭也没再吵吵着，让他喂什么的，跟着喝了一口，只是偷眼看着重峻，问道：“这汤，甜不甜？”

重峻随口道：“自然是甜的。”

裴师昭又笑嘻嘻的问，“那莲子呢，苦吗？”

重峻一顿，疑惑道：“苦啊，怎么了？”

“嘿嘿，没怎么……”裴师昭笑道：“那你说，我们这算不算，同甘共苦？！”

重峻有点无语，实在怕了裴师昭再这样歪缠下去，也只好道：“好了好了，是了是了！”

裴师昭不满道：“敷衍！”

“哎……”重峻叹息一声，“若论字面意思，那当然是的。其他的，我自然也是希望，你我能够如此的。只是怕你，原不过是随口说说，过不了几天，就抛之于脑后了！”

江碧听了重峻这话，就是一愣，觉得怎么这话里，倒有两份哀怨呢！

她不禁看向重峻，见他低垂着眼眸，不觉得就心里一紧。这样的容颜，这样的神情，莫说是少爷，就是她们这些底下人见了，也着实心疼。怪不得少爷为他的事挨了板子，在家从没抱怨过一句，还只他一来，就眉开眼笑的。

他本来也只是，想借着这个话头，讨一点点巧去。裴师昭听了重峻的话，心里一阵擂鼓，万没想到，重峻居然会接了他这个茬子，还是这样讲话，如此的直抒胸臆。可这会子，不巧的很，倒有个江碧杵在跟前。

裴师昭也不好说别的，只是呆愣愣的看着重峻说：“等以后，你自然就知道，我说得，是真是假。”

重峻听了，心里一阵凉凉热热，他越是这样说得淡而无味的，仔细咀嚼起来，越是耐人寻味，越不知该如何回应的。重峻只是淡淡道：“喝汤吧，要凉了。”

裴师昭抬头看了他一眼，喝了一口莲子汤。汤，自然是甜的，莲心，当然是苦的。只是，这一口喝下去，就是百般滋味在心头了。

重峻好说歹说，哄着裴师昭喝了莲子甜汤，想着出来许久了，没吃饭就回府去了。

话说，这天齐王才一回府，就被宫里传话，给召到郑贵妃那里去了。

郑贵妃道：“我前儿打发嬷嬷，去相看过那个裴家的四丫头了，长得不差，看着举止也好，人也爽利，我倒是喜欢。就等问过了你的意思，就跟你父皇提起了。”

“千万不要！”

齐王重崎，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身量才成，就已经跟重峻差不多高了，长得皮肤白腻，五官深刻，也颇称得上是俊美，只是眉目间，隐隐带了一抹阴狠桀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