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师昭从袖口里取出昨天那条汗巾，顺手往重峻手腕上一缠边往怀里拽，边道：“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是一码事也可以不是一码事！”

“你少装疯卖傻！”重峻嗤笑一声捏住他的下巴说：“所谓当着明人不说暗话。你没事就撒泼甩赖出了事就装怂，叫人哪个眼睛看得上？！”

裴师昭嬉笑道：“我在你面前，装那梁山好汉做什么？当然是吃到嘴里，才是真！其他的都没什么打紧！”

“这是承认了？”重峻倒有些意外斜他一眼“我还打量，你要装纯良，装到底呢！”

“别人家的男丁，我这年纪都要当爹了我有什么好装的？！”

裴师昭忽然一抖腕子猛拽了下那条汗巾子，重峻来不及挣扎又跌进他怀里。裴师昭扣着重峻的腰把下巴搭在他肩上磨蹭着“你这人呀，也是没意思。何必说破呢？抬抬手，就让我过去了！”

“对，我这人就是这样没意思！”

不说破，难道倒要糊里糊涂的随你摆布？！重峻脸色一变，“那你觉得谁有意思，去找谁好了！”

重峻这人，自然不是好相与的。裴师昭一听这声口不好，赶紧松手，垂手低头道：“就是觉得你最好，才为你学着下厨啊！”

重峻撇撇嘴，“行了，少在这里油嘴滑舌，卖什么乖，出去吃饭吧。”

才落了滚的猪杂粥香滑醇厚，猪肚脆嫩，猪肝柔韧，猪心劲道爽快，更不要说口感鲜嫩异常的血旺，配了沾水，令人食指大动。

重峻很满意，随口夸奖了他几句。裴师昭还拿着筷子，忽然就问重峻，“你什么时候，为我洗手作羹汤啊？！”

三日入厨下，洗手作羹汤。这说得可是新婚燕尔，收拾闺阁习惯，从此要做人妇的样子，不再十指不沾阳春水，学着侍奉公婆、操持家务的意思。

重峻脸上，微微一热，“都说君子远庖厨，秦王府中现有温酒，我学那个做什么？”

裴师昭听他故意装傻，翻个白眼，“我难道不是大好男儿？为了照顾你，还不是也要学做这些杂事？！”

“我可没有逼你呢！”重峻咬唇笑道：“你不是心甘情愿自己要做的？还有硬赖着，让人做这做那的不成？！”

“所以，只我照顾你是该当的，你就可以十指不沾阳春水，什么都不用管了？！”裴师昭看着他道：“你有本事跟我爹娘也这么说话，小心不叫你进门！”

“哼！”重峻鼻子里冷哼一声，“知道你家一等护国公府，向来是鼻孔朝天，高不可攀的。莫说等闲人，就是连公主都看不上。只是，谁说要进去了？！”

裴师昭听重峻这话，只觉得说得有意思极了。他左手伸过去，越过碗盘盖在重峻手背上，笑道：“真不想进去？”

重峻知道自己要是反口，这人定然就说要去找别人了。只是，他顶顶不喜欢听这种话，裴师昭无论怎样揶揄自己，都还好的，单只一带了别人，就好似串了味道，连明知是戏谑玩笑的也不乐意。重峻就气鼓鼓的甩脱了裴师昭的手道：“哪有这么多真假，吃你的猪心吧！”

重峻脸上的颜色变来变去，都落了裴师昭眼里。他心中暗笑，只低头吃粥，也不说话。

待吃完，裴师昭收拾了杯盘，要端出去之前，忽然伸手抹了把重峻的脸。

“你干什么……又发疯！”

重峻怕有浮油，掏出帕子擦脸的功夫，裴师昭已经晃出去了。

裴师昭端着一堆东西，走到门口，忽然又转回来，冲重峻挤挤眼，吊儿郎当的说：“是连公主，都看不上哇。只因为，独独瞧上了你家的……小殿下啊！”

他那眉目传情的样子极轻佻，然而又……一双桃花眼瞬来瞬去，叫人简直想要掩胸口。重峻嗡动了几下嘴唇，还不知要说什么，裴师昭已经飘远了。

“孽障……”

过了许久，重峻才不知不觉，脱口而出这两个字。因想到那人刚才手里拿着杯盘、筷子等杂物，不觉市侩，竞是愈发显得潇洒、闲适，真是怪道！那眼角挑一挑，就叫人觉得意动神摇的。

怪不得这从河东回京，就能射落一路的闺秀芳心。只他看了许久，有时不经意间瞥见，还时常要胸口发烫的呢！这人的脸皮真厚如城墙，就生得这风流样子，倒好意思，说别人是狐狸精变化的！只是……

重峻难免暗生愁绪，就他这形容做派，日后又岂能安静？一旦裴师昭回京，今科下场高中，有了功名在身，那钟意他的女子，只怕更是要……

却说逃出去的两名刺客，因重峻叫人封了朔州一路的关卡，严加盘查，颇费了些功夫，才能辗转逃回京城。

荣天易情知闯了大祸，不敢隐瞒，急忙跑去禀报了荣继正。

“什么？你不来回我，就敢自作主张叫人劫狱，你这个混账东西！”

荣继正听完，只觉心口发疼，抬手就给了荣天易两巴掌，气得不住颤抖道：“你这是要置我荣家于死地啊！”

吓得荣天易急忙跪下哭道：“孩儿错了，孩儿知道错了！爹，咱们现在该如何啊？！”

“还能如何？”荣继正咬牙切齿道：“你洗干净脖子，等着秋后问斩吧！”

“爹！”荣天易哭喊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荣继正冷笑道：“本来，或许还可以转圜，推到马杭等人头上，只做你大哥被人蒙蔽。然而，叫你此举，全都毁了！皇上多疑，有人竟敢劫狱，便说明事情是真。而且，你这个蠢东西，还找了一群乌合之众，事后不敢自裁，叫人家抓了活口。现如今，人证物证一起都落在了重峻的手里。你说这查起来，皇上会信谁？！”

荣天易抖成一团，忽然急中生智道：“爹，你既素日说，皇上多疑，你看，我们能不能利用这一点……”

“嗯？”荣继正一皱眉，不由转头看着荣天易，“这才像是我荣氏子孙！不错，将此一事，歪成秦王夺嫡，陷害我荣家，以此铲除八皇子的靠山。这倒是一计，成不成的，权当做死马当活马医，说不定倒还能留你兄弟一条性命！”

“爹，怎么还有我的事……”

“蠢材！”

荣天易还没说完，就被荣继正硬生生打断了。“你现在的罪名，比你哥还实呢！易儿啊，这一次，说不得为父要让你吃点苦头了。不然，我荣家就是满盘皆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