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帷之隔,仿佛触手可及又影影绰绰的看不真切这般情态叫他如何睡得着?!裴师昭下意识的说:重峻……
嗯?重峻略抬起头来道:你又怎得了?
我……那个……我现在去洗澡你睡回来行吗?!
重峻忍不住笑了,轻声道:“你不看看都几更天了?背琴今天值夜,理墨在外头守着,他们哪里得罪你了倒要这么折腾人?!”
“呃……”
裴师昭叹了口气“那我乖乖躺着不动,咱们就这么说会话行吗?”
重峻听他这口气可怜兮兮,怪招人心疼的虽想着明明白天一直在一起有什么话不能说的,非要这时候黑灯瞎火的聊天,还是说:“好那你说吧。”
裴师昭犹豫了一下,吭吭哧哧的说:“嗯……就刚才,我瞧着你就那么掌着灯,一直走到暖阁里去了真是好看极了,就好像那故事里说得狐妖仙女下凡的一样。重峻我想说给你听嗯……就想求你件事……行吗?”
重峻听他有吞吐之意心里料着是没好话,然而夜深了也有些困意上来,脑子就不那么清楚,随口道:你说啊。
裴师昭断断续续的说:就……若我明日比武得胜,你就……把这披着的外袍脱了,散、散了头发,再掌了灯,从这里走一遍与我看……如何?
这是何意?重峻不由皱眉,脸上有些下不来,咕哝道:你说什么呢?!我今日原是无心之举,不这么走,难道还叫背琴他们进来掌灯么?哪里不对,就引来你这一大篇话?!你趁早与我歇了这闲心,大半夜的阴气重,莫再引来邪气……
重峻说了一通,却没听到裴师昭有什么反应,就叫了一声,师昭……
还是没反应,重峻大略知道,许是睡着了,不由气道:这人怎么这样?与人闲扯半天,他倒先睡着了!
重峻又起来,隔着纱帐张了张,那边果然没动静。这一会子,想着这几天的事,加上间壁睡着的那人,重峻心里仿佛搁了个什么活物,蹦蹦跳跳的,倒有些睡不着了。
武举连着两天,没什么不对的动静,是不是也太平静了些个?后头会不会闹出事来?
还有,容他在这里坐地,一时半会的不要紧,若真成了例,见天的来,就算都是夜里头,也难保不传出些什么风声去。到时候岂不是……重峻在心里头颠来倒去,翻来覆去好一阵子,困极了,才迷糊着。
第二天,等裴师昭睡醒,重峻已经起来了,正在梳洗。
裴师昭下意识的撑起身子,就趴在床边上看着。只见理墨捧了脸盆、巾帕等物等着,背琴为重峻穿衣。
旁边还站了个看着眼熟,经常在这屋里头走动,好像叫琉璃的大宫女。这琉璃,看着约莫十六、七岁,高挑身材,弯眉笑眼,很和气的样子,拿了梳子,头油,发蜡等小物,大概是侯着给重峻梳头。
往常他们也有宿在一起的时候,只是重峻这人有些小性,或者说各色,凡事都不愿当着人。也不知重峻到底是怎么想的,以前在朔州的时候,早上起来宁可自己梳洗,或者轰了他先出去,再叫背琴他们进来,就是不愿当着他的面叫人服侍。
当然啦,使唤起他来,倒是挺顺手……只这一大堆人围着,倒像新娘子第二天起来梳洗打扮去见公婆的。尤其是,自己还在这里呆等着,难道不像新郎官早收拾好了,也要候着一起去的?!
嗯?!裴师昭正在这里美滋滋的,忽然想到,重峻现在大大方方叫他瞧着,不背讳他了,莫不是说……
看什么看?!
重峻换好衣服,坐在铜镜前叫琉璃梳头,一低头就在镜子里瞧见,裴师昭正扒在床沿上,伸长个脖子,不错眼珠子的瞧着自己。
这像什么样子?!他回头斥道:都什么时辰了,还不起来?!在那里呆看什么?!
他觉得自己呆等着,重峻也说他呆看,可见他们彼此心意是极相通的!
裴师昭高高兴兴的跳起来,穿上外袍,随手扎着腰带道:我们这等粗人,原不比殿下这样娇贵,两下子也就好了……
呔!重峻对着镜子斥道:你昨天那身衣服,酒味能熏死人,怎好再穿?平时也就算了,今天还要上场,叫人看见这样武举,我大晋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裴师昭脸上一红,挠挠头道:我也不想的啊!素日这样,早就叫他们家去拿新衣裳了。这不是……跑到你这儿来,就做贼心虚了吗?!叫江碧他们一问裴端裴方,公子爷哪去了?再传到我老爹耳朵里,我老爹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吗?武举有一日,我是无事,等大戏散了场,就现吃不了兜着走啊!
重峻听了,觉得也是这个道理,然而心里实在有些过不去,他再穿那脏衣服。再个,人要衣装,也怕坠了他的气势。
只是,他跟裴师昭身量有差,自己的衣裳,只怕不大合适。
背琴听了这意思,就道:王爷,前几日宫中送来了年下的新衣裳,因钦天监算得今年节气早,要冷些,怕穿得多,就特特的做大了。
小的打量着,您的外袍裴公子穿穿,也差得不多。我们的虽还没得,侍卫们的新衣裳也一并送来了。小的瞧着,酒哥的身量,与裴公子似也差相仿佛,不如小的去取来给裴公子试试?
这人给了你多少好处,叫你这般殷勤卖好?!背琴一开口,理墨就瞪了他一眼,听到后头,恨不能吐他一脸吐沫。
重峻想了想,点头道:也好。你去拿来看看……
他还没说完,裴师昭就叫道:不用不用,我只穿你的,旁人的衣裳就算了!
他这人看起来粗枝大叶,其实那心里头都是孤拐,闲事也不少。重峻在镜中横他一眼,与背琴道:都拿我的吧,没事,他腿短!
背琴一听,差点笑出声来,慌忙忍住了,强绷着脸道:是王爷!
背琴去挑衣服,重峻整理好,见裴师昭还赖在床上,就让身边的另个大丫头翡翠叫人重新端了热水来,过来招呼裴师昭道:快起来洗脸,等会叫琉璃给你梳头。
重峻是仔细人,怕身边人跟着吃苦,出去从来不带宫女。其实他是一品亲王,身边服侍的,除了理墨等八个亲随,按规矩还有八名大宫女。
因重峻的从人都在跟前,裴师昭不好再赖着扯闲篇,一骨碌跳起来,老老实实的过来洗了脸,坐在刚才重峻坐的凳子上。
重峻则坐在一边喝着茶,等着琉璃给裴师昭梳头,背琴拿衣服来换。
裴师昭腼腆的冲琉璃笑笑,神情甚是乖巧,轻声细语道:原来姐姐是叫做琉璃,刚才那位红衫子的是翡翠姐姐吗?劳动二位姐姐了。
琉璃也略笑一下,福身道:这都是咱们该当的,裴公子不必与奴婢们客气。
重峻见他那个狗装洋相的样子,有些好笑,随口道:她们几个,都是整天在我跟前服侍的,你今天才知道她叫琉璃?!
重峻的脾气,他有何不知?裴师昭赶紧低头道:你跟前的人,人家哪里敢细看?除了这位琉璃姐姐,只知道另位白衣的是玉髓姐姐,其他几位都分辨不出呢!
卖什么乖!重峻哼一声,正巧背琴送了新衣来,就叫裴师昭换了。
重峻喜欢浅色,然则是过年的新衣,所以也是轻金色的。裴师昭好穿皮实耐脏的颜色,他穿了这衣裳,倒与平时有些不同的味道。
重峻这主考并不容易做,一大早就要在校场坐镇。因此两人简单用些饭,就要往校场去。
背琴要准备重峻出门的一应事物,理墨也要叫人去备马车。理墨就使个眼色,叫背琴出去说话。
一到廊下,理墨就指着背琴说:让你们都装好人,那人真睡这里了吧!
背琴笑道:你可莫冤枉我们王爷,人家夜来还是分在暖阁里睡得,两不牵扯呢!
可不是!理墨气道:怎么赶他都不走,硬生生把我们王爷倒挤到暖阁里!咱家主子可是金枝玉叶,为甚要受他这个气!
奥,这你问我啊?我哪里知道?!背琴笑道:你没听前儿王公子都说,有些事,咱们这样做鹰犬的,如何能置喙?!人家是何等身份,都这么说,我们又是什么东西,跟着瞎掺合什么?!
理墨气道:那个路人甲站没站相,坐没坐相,整天斗鸡走狗,喝酒打牌,泼皮无赖相似,到底有什么好,王爷这么纵着他?!
背琴笑道:我说你小子就是不喜欢王爷与男人牵扯,也不能睁眼说瞎话吧?!裴公子那是什么家世出身?换个个儿说,就是国公府的嫡出小姐。远的不说,眼下就有现成的成例,裴四小姐还不是裴太师所出,还是裴家二房的呢,满京城求亲的勋贵都踏破了门槛!就是真娶个这样人家的给咱们王爷做正头王妃,也配得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