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有些麻烦。皇上最好面子权钟当着一众侍从、宫监、翰林的面就言行无状。眼下开战在即还有用他们处，皇上自然不会如何权家。只是，这件事他虽顶在前头，真正丢得是权家的脸伤的是皇上与大晋的脸面，他其实倒没什么要紧的。待战事过去了，只怕皇上不会善罢甘休。权家祖上当年，是何等识时务，今日怎得如此不堪？莫不是……

重峻正想着今天的事，随口应道：“嗯。”

“哎……”

裴师昭见他不理这个茬子就与重峻挤眉弄眼道：“我记得，你与我说过你在翰林院有人，这倒是谁？不会就是我们司史的袁大人吧？！”

见他问起，重峻略一皱眉，还是点头道：“不错。”

“我说呢！”

裴师昭笑道：“我说我们袁大人怎么对我这么照顾原是自家人！怪道人说朝里无人莫做官这上头有人啊……就是好呢！”

重峻一时倒给他这小人得志、狐假虎威的样子逗笑了“别紧着哄我开心了你哪里用得到我照拂？虽说文武两列，可到底就要打仗了，裴家的金字招牌在那里竖着，谁敢给你小鞋穿？！自然都要尊着捧着！”

裴师昭请了假，自回家去练功应选，一时不得空到王府里来。这也就连二人上朝之时，眉来眼去的那点子功夫也无了，重峻不免就觉心里发空。

虽已是深冬，这日天气晴好，重峻闲来无事，就到后院练手。

不等他招呼，捧剑早将一大一小两把弓拿来。

大的那弓足有两丈长，小的就是寻常弓箭的大小。

重峻道：“你怎么把巨阙也拿来了？只用天羽便可。”

捧剑闷头闷脑的回道：“好久没见王爷用巨阙了，小的想再开开眼。”

背琴一听，脸上就带了点笑模样的扫了捧剑一眼。

捧剑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也不作声。

“也罢，最近果然荒废了，也不知还能不能开得这弓。先开开臂力，等会再与你们试。”

重峻略活动一下，看看距离，约莫一百五十余步，他随手拿起天羽，一并擎了三支箭在手里。

只听“簌”得一声，三支箭呈品字形齐齐钉在箭靶之上。

背琴等人齐声喝彩，“好！”

重峻又拿了两支箭，皆并在右手里，然后往后退了二、三十步，一扬手，一箭射出，接着刷得又是一箭，两支箭前后而出。后一支箭嚓得一下，将前面长箭的箭杆一劈为二，才钉在箭靶之上。

“啪啪啪……”

背琴还没来得及喝彩，就听围墙上一阵巴掌声，“几日不见，王爷这箭法又精进了，尽可去射日辽！”

重峻回头，见温酒与铁石道人一人手里一个酒葫芦，跟两只猫头鹰一样，皆蹲在墙头之上，看他射箭。

要单只是温酒，重峻早就一箭射过去了。只是还有铁石道人，毕竟是长辈，他自然就不好如此。重峻只拿弓对着温酒虚影一影，“你想叫我断弦怎地？还不下来？！”

温酒飘身下来，笑道：“得令！”

捧剑吭吭哧哧的说：“王爷箭法分明、分明胜过裴公子，那日为何……”

背琴就笑，“这还用问，你傻不傻啊？！”

“小子，原来你撺掇王爷用巨阙，竟是不服气那日！”

温酒笑道：“廷试在即，王爷如何会胜过裴公子，损了他的锐气？！”

铁石道人亦笑道：“那日你们比箭，为师也见了，那小子箭法确实不错，只是还比不上你，我儿为了他，当真是用心良苦！”

“你们这是商量好，齐打伙的来揶揄本王了？！”

重峻不由面上微热，“师父！竟连你都来凑热闹！”

“可不！”

温酒笑道：“道长他老人家，正是那书里说得为老不尊！”

铁石道人心道，书上还说儿大不中留呢，这也是真的，古人诚不欺我……

十二月初八，武举开始廷试。

因大晋旧例，武举放的官职打统起来看，要比科举高些。且，武进士是出门就要真刀实枪，或守土一方，或征只讨各地，要为国征战的，并不好容那滥竽充数之人。所以此次廷试，比之前单比武不同，查考的科目甚多，单一个射箭，就包括什么长垛、马射、步射、平射、翘关等项。

还有负重，即负米重五斛，行二十步即为过关。至于重峻说得那什么可举百斤大刀，亦在此列，只是不单是要举起来的问题，而是要拿着这刀平地、马战的耍起来，其实甚难。

另外，考试中还有掌握特殊兵器或技能等附加项目，如驯兽、马术、筒箭、机弩、火器等等，亦可额外加分。

就是外形、外貌、年资，亦要求颇高，只取五官端正、躯干雄伟、身高六尺以上、年在四十以下者。

因此一项，年纪近五旬的多吉自然落选。那托名“潘智”的，虽看起来不太像，倒是硬生生报个今年三十有八，偏要挤进来……

裴师昭三人自然一起来，薛岑远远见了潘智入内来，便与裴师昭小声嘀咕道：“我听说武举时，有执事认出来，此人乃是托名，其实本是个湖广悍匪！”

裴师昭一怔，“还有此等事？武举选拔何等要紧，竟能教人蒙混过关？！”

“十有八、九！”薛岑低声道：“那位执事也是湖广人，说是以前偶然曾见过这人一二次，是以认得。”

裴师昭皱眉道：“竟无人举发此人么？！”

“谁去举发？”薛岑道：“面上看不出，这人其实是荣家举荐上来的。荣太傅虽然最近实力大损，妃母子不倒，总归是根本尚在。等闲的人家谁敢轻易寻衅惹他？能与荣家旗鼓相当的，也未必看得上这么个小小的武进士。说到底，若入不得廷试，放到头也就是个七品不入的微末武职，也不怕他翻上天去！”

裴师昭便问道：“那可能打听一二，这人手里有无命案？！”

“怎么，你要去举发？！”薛岑笑道：“旁人倒都可去，唯独你却不行！别忘了，你家殿下是今科主考，出了这等冒名顶替的事，第一个带累的，就是他！再怎样，也脱不了一个查考不严的名头！”

“这……”裴师昭不由一怔，他一时倒没想到这一点。

柳必辉见他们二人在这里嘀嘀咕咕，就赶上来问道：“要开始了，你们怎么还在这里，也不去准备？！”

两人怕柳必辉听见问起，在这里多有不便，就一起收声。

说是廷试，这些个项目统统过关的，才有资格来面见皇帝。另外，考试中还有掌握特殊兵器或技能等附加项目，如驯兽、马术、筒箭、机弩、火器等等，亦可额外加分。若是之前落选，武进士也不是白做，另给银钱，赐予些七品以下的守门、安抚、招讨等不紧要官职，便选不得将军。

以此，“潘智”等一些绿林路数的武进士，便纷纷落选。柳必辉、薛岑这等，武功虽不甚突出，却通将门其他才艺的，便得了高分。

而只要中选合格，不论出身门第、家境如何，便可由兵部凭考试成绩，综合高低差异，分别论才捡选，授予不同官职。

十二月十二，最后选出来的二十名武进士们，排成两列，鱼贯而入武成门，再进武成殿，由武德帝亲自廷试。

金殿之上，需考试的题目就更多更杂，什么兵书战策，天文地理，农事水利，且以武经七书为纲，需应对详明、有统兵才干者方可为将。

裴师昭、纪泽敖既然能写出策论，这些自然不在话下，就是柳必辉、薛岑二人，虽然掰扯四书五经不怎么行，这武经七书却也能说个大概。

武德帝见裴师昭、纪泽敖二人既可科举夺魁，又兼武艺高强，能开得硬弓、骑得烈马，就已经极喜欢，又听他们讲论孙、吴兵法起来，也头头是道，应对称旨，简直如得珍宝一般。

重峻又是在后堂等到天黑，才听殿外唱名，“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旌奖贤劳乃朝廷之著典，显扬圣德亦臣子之至情，护国公裴晟之子裴师昭，洁己自修，年少有为，负壮心于科第宪台奏绩，名动班行，见世业之有征，兹特封为……”

重峻迅速地在心中过了一下品级，虽也是意料之中，不过比文进士放得略好些，还是为他欣喜不已。

不一时，就有内监端了圣旨并与几人封官的折子出来。

因武德帝心中着实高兴，就破例在宫中设宴，招待一干人等。

席上，武德帝和颜悦色的与裴师昭、纪泽敖等人叙话，就问起他们，道：“裴爱卿，纪爱卿，汝等可曾婚配？”

每年大比之后，各种勋贵为自家闺女选婿的大有人在。若是极出类拔萃的，殿试之上，当堂指婚的，也不算太稀罕之事。

这是何意？！皇上莫不是要……裴师昭一怔，只觉得头皮发麻，不由得看向重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