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峻摇头道：“我自问不是好人也不是什么好主子甚至你也多次见识过我的手段。但是你我相识多年，主仆一场我是什么人什么性子，想来你也该知道一二。你回大晋之前我就曾问过你，这样的话。你可以自己选择，是入宫还是留在大燕过普通人的生活。我今日之言，也句句出自肺腑并非存心试探，这你可以放心。”

慕容樱下意识的抚摸着自己高耸的肚子，苦笑道：“殿下我当日问你寻避子汤你一面应承却叫刘太医与我安胎之药。我本是虚寒之体，不易受孕喝了刘太医的药反而怀上了皇上的孩子。

待我对腹中的胎儿有了期许你又告诉我要以他设计。那时他便已经有了胎动，会踢人了。我想象着他的样子，隔着我的肚皮去摸他的小手小脚……

待我慢慢想通，想要认命，绝了有了孩儿的念想，准备想要孤独一生之时，你又告诉我，我可以选择，留下这个孩子。殿下啊，秦王，你到底是想要我怎样？！”

重峻一时语塞，顿了顿，道：“那时骗你，确实是我不对，为求成事，是我太心急了，没能考虑你的感受，抱歉。不过，这一次，你可以信我。”

“不用了……”慕容樱不自觉的摇了摇头，眼泪滚滚而下，“还是按照之前的计划吧。只是，殿下，我有一个条件。”

重峻抬眸道：“你说。”

慕容樱含泪道：“这晋阳宫，总有一日，要以殿下为主。可到了那时，我这颗棋子，便没有用了。我只求殿下，允我留在这宫里，不求常伴殿下左右，只求可以偶尔见到殿下的样子，听到殿下的声音……”

“樱儿……”重峻皱眉道：“你这又是何苦呢？！想来到时你年纪也不会太大，出宫从新寻一个良人，过些简单的日子不好吗？何必要在这吃人的地方虚耗青春？！”

“殿下！”

慕容樱叫道：“这么多年来，我对你的心意，难道你都不知道吗？！”

“知道。”重峻平静的看着她，道：“但你也知道，这是不可能之事。”

慕容樱抽泣道：“我知道，我已随他人，此身已然污秽，并无资格，与殿下说这样的话……”

“不是。”重峻淡淡道：“只是我已经有了，心爱之人，此生……不二。”

“嗯……”

慕容樱胡乱抹着脸上的泪水，“殿下说得是国公府的小少爷吗？哦不，现在裴公子已经是荡北侯了！”

重峻淡淡道：“你不需与我赌气，这是你的余生，好好考虑。”

“不必了！不必……再考虑了。”

慕容樱惨然道：“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我其实已经没有什么选择了，旧照原计划进行吧。只是，殿下，你可能答应我的条件？！”

“哎……”重峻叹息一声，“好吧。”

待重峻走了，慕容樱还默默的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语道：“殿下，你到底明不明白，拥有过再失去，远比从未得到过要来得痛苦百倍。就像这个孩子，我感受过了他的心跳，他的声音，他对我的依恋，还有你……

自从十年前，你救我一命开始，叫我换了新的身份与姓名，两世为人，我的生命，我余下的人生里，就只有你一个人了。那时的我，一无所有，现在，也并没有多了什么。利用也好，棋子也罢，我不敢，我怎么敢，再去尝试失去你呢？！或许有一天我会后悔，可是现在……就这样吧，我没有这个力气去试、去改变了。”

处理好京城之事，重峻一行再往汴州治蝗。路途之上，他却收到了裴师昭的消息。明光军的前军，已经基本肃清边境一带的吐谷浑余孽，也要班师回朝了。

重峻自然是十分欣喜，虽有些遗憾，他出京治蝗，可能要错过裴师昭凯旋之日了。

谁知，重峻却又接到了裴师昭派冯旺送来的八百里加急“战报”，约重峻定个折中之地，来见他一面，有要事相商，可信上却又不说是何事。赶得这么急，都不能等到他回京再说，重峻心里免不了有些忐忑之感。

于是，重峻到达汴州之前，换了马车，轻车简从，于路途之上，拐了个弯……

夜里，马车在僻静处默默停下，裴师昭从另一辆车上下来，稳稳的上了重峻的马车。

既然是要暗中见面，为了避人耳目，裴师昭自然要换便服。

重峻咋然看见他不穿甲，换回一袭黑衣的装扮，彷如旧时国公府小少爷的模样，心就漏跳了一拍。当然，未免有些遗憾的是，那时眉宇间的跳脱飞扬，现在已经不怎么得见了……

裴师昭本以为，自己为了见他，特意绕路前来，重峻会十分惊喜，欢呼雀跃着扑进自己怀里。谁知，见了面重峻好像根本就没什么反应。裴师昭又见重峻看着自己微微撇嘴，不由皱眉道：“你那是什么表情？我一路上连换了三匹马，恨不能要跑死湛卢才能来见你，你就这个反应，连个笑模样也没有？？！”

“难道我不是一样？”

重峻打个哈欠道：“我也是一路上连夜赶路才来的！你倒是有什么事不能飞鸽传书，或者就叫他们送个信？非要火上房一样要见我？！”

裴师昭听见“飞鸽传书”这几个字，挑眉道：“无事，就是想你了，叫你来见见我，不行吗？”

“唉吆，侯爷好大的架子！”

重峻嗤笑道：“那侯爷，你现在见过了，我可以走了不？”

“又找事！”

裴师昭直接把重峻辍进怀里来，箍着他的腰道：“老实说，想我了没有？”

重峻不由一笑，靠在他肩膀上道：“那你呢？”

裴师昭伸手摸了摸重峻的脸，道：“自然是把你搁在心尖上，才特特跑来见你。”

重峻心中甜蜜，不由笑微微的问道：“到底是什么事啊？”

裴师昭一顿，道：“你也知道，当时军需中混入了以次充好、以假乱真的棉衣。那时父帅因顾忌大局，叫我权且忍耐，待得胜回京再议。如今既然大事已了，我便想上书皇上，彻查当年军需之事。然而，父帅却不同意。他说如今已经时过境迁，我军也已得胜，此时牵连太大，不如就此过去。父帅所言有理，然而，我却忘不了，北疆的冬天，将士们是怎么过来的，我也无法忘记。”

重峻吃了一惊，心中掂量几个来回，皱眉道：“我也希望，你暂时不要提这件事。”

裴师昭挑眉看了看他，“想不到，你也会这么说。你也是担心，我彻底得罪了重屹与纪临江等人吗？”

“不是。”

重峻道：“这件事，其实我也一直在查。我能肯定，之前纪临江并不知情，自然也没参与。重屹应该也只是利用些关系，走了门路，从中取利而已，并没有做手脚坑害明光军，也没有这个意思。”

裴师昭皱眉道：“那是谁有这个能量？”

重峻沉吟道：“我也觉得有这事些蹊跷，我教温酒查来查去，矛头竟是渐渐指向了荣太傅。”

“荣继正这老匹夫？”

裴师昭奇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对他有何好处？难道，以前也与我裴家结过怨？”

重峻摇摇头，“这却难讲。我只是猜测，荣太傅是要借你们明光军或是旁人的手，举发重屹。然后待皇上处置了重屹，再推到我身上。重崎被皇上斥退了，眼下最有做太子希望的皇子，就是我跟重屹。父皇疑心病重，重屹出事，表面看起来，自然是我得利。不过眼下事还没发，一切便只是猜测罢了。”

裴师昭毕竟隔得远，这些事他倒是没查到，“所以，你是担心，这件事发，荣太傅会利用他做文章，推到你身上？”

重峻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道：“也不是。是我眼下有一件大事要办，一旦事发，牵连甚广，结果如何，本就不好预料。你若是这时候举发军需之事，一石激起千层浪，朝中形势便更加复杂难测，什么走向，就更是无法看清。”

裴师昭皱眉道：“重峻，你又想做什么？”

那件事要不要告诉裴师昭，重峻心中，其实也十分犹豫。虽然裴师昭已经不是当日的裴家小少爷，也明白兵者诡道之意，但是这样的事情，到底有干天和。所谓江山易改，禀性难移，以裴师昭素日的性子，未必便能接受他这样行事。

“你别管了……”重峻咬着指甲，有点心虚的说：“最多这样，我只需要一、两个月，待我这边的事一了，你再去举发……”

“这却不行。”

裴师昭正色道：“战中怕牵连太广，影响后续的军需筹备运送，不提亦有说法，乃是为了大局考虑，都说得通。但我回京之时提起此事，正是顺理成章。再拖下去，你父皇便会疑心，此中是否有何情弊。否则，你等为何当日不提？重峻，这个道理，你应该也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