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琼瑶看到致义慢悠悠地朝家走回来,便说道:“你也快过来吧,爸爸回来了,我们捉弄一下他吧。”紫桥便待在另一树枝上,一动不动了。大家屏住呼吸,院子里静悄悄的。致义径自走进厨房去了。玉姿见了,笑道:“今天是怎么了,个个馋得猫儿似的。我刚刚送走三个小馋猫,你这个大馋猫又来叼东西了。”致义刚要张口回答,早已被玉姿给的鸡脖子堵上了嘴。刚要跨过门槛,从善从外面往里走,正好碰个正着。致义笑着大声嚷道:“快保护好鸡块,老馋猫也来啦。”说完跨过门槛到院子里去了。从善笑道:“院子里热闹非凡,却不见人影儿,原来都来偷嘴来了。只准厂长偷嘴,却不让员工捡残羹冷炙,成何体统?”玉姿笑道:“爸爸,你年纪大了,就别与他们掺和了。”从善从盘子里拿起一块鸡肉,转身一边向外走,一边说道:“图的就是这个氛围。”
致义来到院子东瞅西望,不见紫桥等人,正在纳闷儿,忽听紫桥等三人齐声道:“硕鼠硕鼠,无食我麦!三岁贯女,莫我肯德。逝将去女,适彼乐国。乐国乐国,爰得我直。”把致义吓了一跳,定睛看时,三个孩子正得意洋洋地看着自己,嘴上油油的,手上举着吃剩的鸡腿、鸡头,不停地晃动着。致义挤挤眼,轻声道:“老馋猫快要出来了,我也加入你们的队伍。”说完便要往榕树上爬。紫桥看致义有些吃力,忙伸手把他拉了上来。刚站好,果见从善从厨房里走了出来,见院子里静静的,便四处寻找,神情看起来有些懊丧。忽然,致义等人齐声大叫道:“硕鼠硕鼠,无食我苗!三岁贯女,莫我肯劳。逝将去女,适彼乐郊。乐郊乐郊,谁之永号?”从善笑道:“猫儿不在,老鼠可要翻天了。山玉姿,快来抓老鼠啊。这些老鼠猖獗得很,快要修炼成鼠精了。”
玉姿听到喊声,连忙走了出来,只听得琼瑶道:“鼠兄鼠弟、鼠姐鼠妹们,大家快逃命吧,猫儿要来了。”玉姿看着榕树叶子下的老的少的,笑道:“老鼠们别怕,如今已不是猫捉老鼠,而是老鼠捉猫。你们看,动画片猫和老鼠,猫可是被老鼠整得一点儿脾气都没有了。”接着说道:“你们都是鼠,只有我是猫,反倒没意思。哦,对了,我叫山玉姿,琼瑶、阿娇一伙儿人叫我山芋子。按红楼梦里意绵绵静日玉生香这一回的说法,最小最可爱的那一只老鼠变成了香芋。若我摇身一变,可就是名副其实的山耗子啰。”致义、紫桥等人抱着榕树枝干,咧嘴大笑,榕树又摇晃了起来,就像是狂风袭来了似的。玉姿便邀大家入席吃饭。阿娇爬树时弄脏了衣服,便换了带有虎纹的衣服走了过来。琼瑶笑道:“只听说过狼披着羊皮,还未听说鼠披着猫皮,看来今天鼠假猫威了。”致义笑道:“看来是鼠立猫群了。”紫桥笑道:“今天可怪了,明明是猫,却引经据典说自己是鼠明明是鼠,却乔装打扮说自己是猫。”琼瑶笑道:“今天我们这里可是鼠窝了。阿娇,你也不要与我们的氛围格格不入,翘起尾巴装大尾巴狼了。”
大家又说笑了一回方准备吃饭。院子里阳光明媚,宴席就摆在院子里。抬桌的抬桌,搬凳的搬凳,不一会儿,席桌已搭好。致义原本要弄个仪式什么的,从善道:“孩子们早已让我乐呵乐呵了一番,再举行仪式,倒有些重复。一家人吃饭,又没有外人,整个仪式,周吴郑王的,反而不自在。”致义则不再提。玉姿一边上菜一边说道:“今天是爸爸的生日,本应该做几个像模像样的菜品。可我这个二十九天的匠人,只能做几个家常菜敷衍了事。”从善笑道:“现在刚改革开放,大部分人还为吃穿发愁。我们能吃上鸡鸭鱼肉,也算是奢侈了。”但见桌上摆满了菜品,油炸花生米,卤鸡块、麻婆豆腐、鱼香肉丝、蒜泥肘子、盐煎肉、龙眼肉、干煸豆角、糖醋白菜、番茄鲫鱼汤、蘑菇炖鸭汤。从善坐上席,致义、紫桥坐左边,琼瑶坐从善对面,阿娇坐右边,玉姿上完菜后挨着阿娇坐下。
致义拿出一瓶茅台,仔细把玩一番,说道:“为了讨好老硕鼠,我把这瓶准备小老鼠考上大学时庆贺的酒拿来喝了。无论是老老鼠、大老鼠、小老鼠,都多少品尝品尝,不得推辞。”玉姿转身给每人拿了一个小酒杯,致义斟上酒。从善笑道:“今天既然是老鼠聚会,只准说鼠话,不得讲人语。”致义首先站起来举起杯,一边与从善碰杯,一边说道:“爸爸,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说罢一饮而尽,从善笑着也喝了。然后紫桥站起来举起杯,与从善一边碰杯一边说道:“爷爷,马放南山了,老鼠出洞了,猫儿下岗了。”说罢也一饮而尽,坐下。接着琼瑶站起来举起杯,与从善一边碰杯一边说道:“爷爷,鼠逢盛世精神爽,鼠奔乱跳猫也哀。”抿了一下。接着阿娇站起来举起杯,与从善一边碰杯一边说道:“鼠爷爷,祝您鼠日快乐。鼠辈们给您磕头请安了。”说完也抿了抿。轮到玉姿时,玉姿笑道:“大家不要只顾说笑,一味地给爸爸喝酒。爸爸可是上了年纪的人,先吃些东西再说。”说罢给从善夹了些比较柔软的菜肴。众人道:“不准转移话题,违反规则。”致义笑道:“亏你还是小鼠子的老师,像你这么个教法,他们不是鼠目寸光,就是贼眉鼠眼了,活像个娄阿鼠、黄鼠狼。”玉姿只得端起酒杯站了起来,笑道:“爸爸,祝您鼠寿赛日月。鼠辈们也应该多学些偷东西的本领、技能,多偷些米面,让鼠爷爷长长脸。不能老是不学无术,成天抱头鼠窜。”说罢也抿了抿。从善给每个人斟满了酒,站起来笑道:“老老鼠上了年纪,不中用了。大老鼠现在正是得力的时候,应多偷些食物。小老鼠风华正茂,应好好学习,多学些偷盗本领,将来是你们的天下。”说完便一饮而尽。大家集体鼓掌。致义笑道:“我们鼠话也说够了,是该讲讲人话了。若说习惯了,见着别人就说某某先生,鼹鼠向你问好。某某先生,山耗子向你问好。那就羞死先人了。”玉姿笑道:“老鼠先生、女士们,不要光商讨如何打洞之事,菜已凉了。”
琼瑶边吃边笑道:“我们祝寿这么卖力,也未见爷爷有什么奖赏。”从善笑道:“我已老迈昏花,还是向当权者你爸爸说去吧。”琼瑶把目光移到致义身上,不住地挤眉弄眼。致义笑道:“明日恰好是周日,我们就去游游动物园吧。紫桥、阿娇是头一遭儿,一定感到新鲜。况且,大家去见识见识那些大动物,如大象、老虎、狮子,就知老鼠有多小了。不然,大家都以当老鼠为荣,只有些鼠气,却没有虎气。”
一时饭毕,从善却兴犹未尽,说道:“我还想听曲儿呢,你们快把那些长枪短炮、洋枪土炮都拿出来吧。”玉姿收拾了桌子,致义等人拿来了提琴、二胡、笛子。致义提议首演牵手,大家边唱边吹拉起来。当唱到“牵起你的手,来生还要一起走”时,玉姿走过来笑道:“致义啊,你也几十岁的人了,却这么不懂事。老人家本来欢天喜地的。你唱牵手,爸爸又会想起妈妈,又会想起过去,又要掉泪了。”致义一看,果然从善泪眼蒙眬的,脸上挤了一些微笑。致义忙向从善赔不是。玉姿道:“你我这些年对爸爸的关心太少了,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生活了许多年。如今,你忙厂里的事,我去上课,孩子们上学。只有他一个人在家,连找个说话的人儿也没有。若遇什么事儿,连个报信儿的人也没有。不如给爸爸找个老伴,让他们相互牵牵手,也好有个照应。”琼瑶笑道:“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地开,你们看,一说找老伴儿,爷爷的脸红了。”从善摸了摸脸,笑道:“人们都说姜是老的辣,你这块嫩姜,说起话来却要辣得多。我已是耄耋之年的人了,还找什么老伴。我们家的人口这么多,大家说话做事无拘无束的,多好啊。若找个不懂事的老伴,天天与你们斗嘴打仗,搞得乌烟瘴气的,那可不把我给活活气死?我每天看着你和玉儿夫妻双双把家还,刘海砍樵,看着紫桥、阿娇、琼瑶演乔老爷上轿雪山飞狐我的野蛮女友,我的心不但不寂寞,还会与时俱进了。”
这么一说,马上就有人附和。紫桥、阿娇、琼瑶拍着手儿笑道:“爸爸,妈妈,来一个,爸爸,妈妈,来一个。”见致义嘿嘿地笑,琼瑶便跑了过去,把致义往院子里的空地上推。见玉姿有些不好意思,阿娇便把玉姿朝院子里的空地上推。紫桥早已冲进屋里,拿出了两块毛巾,分别递与他们二人。致义和玉姿只得手拿毛巾,唱起了刘海砍樵,致义道:“胡大姐,你是我的妻啊。”玉姿接道:“刘海哥,你是我的夫哦。”二人站着齐声道:“咱们走啰啊,行啰啊……”唱完后大家以电视上的刘海砍樵为范本,评论起来。紫桥笑道:“你们应该因地制宜,而不是生搬硬套。你们应该这样唱:山大姐,你是我的妻啊,致义哥,你是我的夫哦。”阿娇笑道:“还有改进的地方,走、行,要动起来。爸爸要豪迈奔放,狂野不羁,妈妈要活泼干练,动如脱兔。”琼瑶道:“该迈步的迈步,该挥手的挥手,该摆臀扭腰的则要摆臀扭腰,该挤眉弄眼的就挤眉弄眼。该搂搂抱抱的就搂搂抱抱,该往怀里钻的就往怀里钻。”众人又大笑起来。致义、玉姿异口同声道:“孩儿们,现在就看你们的了。”
紫桥、阿娇、琼瑶已经筹备了许久,等的就是这句话了。紫桥忙跑上楼去,把那道具拿了出来。只见一根小木杆儿上挂着一个纸牌。上面画着一个带着老花镜的白发苍苍的老夫人,正站在大海边翘首东望。纸牌下方写有一行小字:“从善,静芝在这儿想你。”紫桥等人唱歌弹琴还可以,画画儿就是门外汉了。老太太大大的嘴巴,矮矮的个儿,大海也不像大海,就当一幅漫画了。阿娇早已把从善拉到院子中央,然后又从紫桥手中接过牌子,用牌子把脸盖住,与从善面对面站着。紫桥来到从善身后。接着,阿娇、紫桥一同唱道:“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笑开颜。”然后阿娇唱道:“你耕田来我织布。”紫桥唱道:“你挑水来我浇园。”琼瑶接过牌子,罩住脸,唱道:“你我好比鸳鸯鸟,”玉姿给致义使了个眼色,致义忙跑到紫桥身后。玉姿拉着阿娇站在琼瑶身后,自己则站在阿娇身后,两边一齐唱道:“比翼双飞在人间。”唱罢,大家围着从善笑成一团。
从善年纪大了,行动不便,不想去动物园了。次日一早,致义、玉姿和三个孩子坐上公交车出发了。一场蒙蒙细雨过后,有些凉飕飕的。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谈论着,眼睛盯着窗外。先是一排排高楼大厦飞驰而过,然后是大片金黄的田野、低矮的小屋,他们已到了郊区。一下车,他们已到动物园门口。只见人群黑压压的一片,有拖家带口的,有独自一人的,有踮脚翘望的,有默默静候的,排着队。大家的目光一致,紧盯着动物园大门。玉姿带孩子们排好队,致义买来门票,一人一张。
开了门,众人依次进入。致义、玉姿、琼瑶以前来过,便直奔各园区了。紫桥、阿娇第一次来,觉得一切都很新鲜。只见动物园大得出奇。远处的山隐隐约约,山上苍松翠柏,蓊蓊郁郁。新旧馆舍,忽隐忽现。近处,高大的梧桐树整齐地沿着道路排队。树叶交错,把道路围得难以见天,树叶有些枯黄,摇摇欲坠,微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铁树、棕树错落有致,被各种花草簇拥着。花儿有的开得正艳,有的已经凋零。草儿却青得刺眼,绿得深幽。有好多不知名的树儿、花儿、草儿,一大片一大片的。人们有的步履匆匆,赶趟儿似的有的闲庭信步,慢悠悠的有的交头接耳谈着天,有的左顾右盼望着景。树上鸟儿歌唱着,远处传来呦呦鹿鸣。空气清新,心情舒畅,犹如喝了蜜儿似的。这个园倒不像动物园,倒像动植物园。
琼瑶见紫桥、阿娇还在慢腾腾地看,怕他们掉队,就跑过来叫他们看快点。琼瑶道:“以你们怕踩死蚂蚁的速度,恐怕看三天三夜也看不完。邀你们来看动物,你们却把花儿、草儿看透了。”说罢拉起阿娇就走,紫桥只得快步跟了上来。他们先是到河马馆看了河马,领略了河马的丑,然后去大象馆看大象,领略了大象的大。然后他们又来到熊猫馆看大熊猫。只见一只大熊猫正双手抱着一根竹子,慢悠悠地啃,任由近处的游人指指点点。旁边的另一只大熊猫似乎要与这只大熊猫争食,又像要与这只大熊猫嬉戏,举起前爪,隔一会儿拍打一下这只大熊猫的背,隔一会儿挠挠这只大熊猫的脖子,有气无力的。大家津津有味地看了好一阵。琼瑶道:“这大熊猫肥肥的,憨憨的,很像阿娇。”致义等人听说像阿娇,都去看阿娇。到处看,哪见阿娇的踪影?
致义等人把整个熊猫馆前前后后、左左右右仔细地寻找了一遍,仍然未找到。大家又到蛇馆、鸟馆去找,也未找到。紫桥说:“哎呀,莫非去了虎园?”众人便根据提示牌,随着紫桥到虎园这边来。院子里几只老虎正在争夺几只鸡,你追我赶、你争我夺、呲牙咧嘴、咆哮怒吼。尽管紫桥是第一次看老虎,也无心细看,急急地到处找阿娇。找到虎园的尽头,也不见阿娇的身影,正要离开去别的地方找,忽见栅栏外的草丛中有个身影。紫桥飞快地跑来一看,却是阿娇。只见阿娇直挺挺地卧在草丛中,双手托住下巴,眼睛直直地盯着老虎一动不动。紫桥笑道:“你看得太入神了,让我们好找。雪狐啊,硬是想学两招,狐假虎威的,来吓唬我们?”阿娇还是一动不动。琼瑶笑道:“你狐假虎威的,别学得太狠了,到时候,紫桥看到你,就像老鼠见了猫似的。”阿娇还是纹丝不动。刚好有只老虎叫了两声,琼瑶就学着老虎的声音在阿娇身后大叫起来。阿娇一骨碌爬了起来,满脸惊恐。看到琼瑶,便挥着拳头在琼瑶的身上乱捶,然后出了一口大气,捂着胸口说道:“玩笑不是乱开的,你可把我的魂儿吓跑了一半了。”众人簇拥着阿娇,又到各处游玩,傍晚,才赶了末班车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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