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夜风阵阵。
温仰之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脆弱,声音依旧低沉却颓丧,英俊的脸嘴角眼角都丧气地微微向下:“我真的过得好难。”
云欲晚感觉他下一秒要碎掉了,他真的过得很辛苦。
拍了拍他的背:“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要怪自己。”
他失落着,忽然很快很清晰地道:“有些男人真的好装。”
他话题转得太快,云欲晚一下没反应过来,她懵了:“什么?”
温仰之愤愤不平:“江应聿那天晚上带你出去玩,他明明知道你有男朋友,他故意的,还在直升机上屏蔽了信号,让我后来不能打给你。”
云欲晚根本不知道这回事,主要是她还游离在状况外:“哈?”
温仰之的手搭在她肩膀上,声音低沉缓慢:
“还有那个杨匿,前段时间回上海,他特地来见我,还和我说以后说不定也要叫我哥哥,他真的好装,位置才坐半截就来耀武扬威,你又不喜欢他。”
云欲晚更震惊,但震惊的不是杨匿去拜见过温仰之,而是温仰之滔滔不绝似乎早就准备好要judge谁了。
显得和刚刚他那么伤心的画面很割裂。
她微微惊愕看着温仰之。
就像是前一秒还在试图和她谈心谈思想谈哲理谈人类的起源宇宙的发展。
下一秒就和她说,你今晚带身份证了没有。
简直是一个图穷匕见。
云欲晚略呆滞地看着他,温仰之继续道:
“还有那个姓陈的,一直和你搭讪,说他也在外面留学好久,他好不要脸,他是国内什么学校都考不上只能去澳洲,留学和留学根本不一样,你和他根本就不可能交流得来。”
云欲晚更是目露惊讶地看着他:“……哥哥,你想说这些话很久了吗?”
温仰之像是有点累但又怕她掉坑不得不和她说,但与柔软的态度相对的是他振振有词,云欲晚更相信是私怨:
“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人,你别觉得他们很好,他们只是在女孩面前装而已,实际上背地里玩得不知道有多花。”
云欲晚大为震撼:“啊?”
然而他说完这些话,微微抬眉,圆滚滚的黑色瞳孔完全露出来,显得很真诚无邪。
云欲晚觉得这种感觉简直太诡异了,她有生之年居然听到了温仰之这样蛐蛐别人,但温仰之明明是最和这些八卦不沾边的。
现在是……为了让她远离这些男人,所以在说人家坏话吗?
他还装可爱。
云欲晚感觉很难顶:“你……那以后我和他们少接触。”
他真诚地看着她:“是不接触,我对你才是最好的。”
他声音温沉如月沉川流,如果是清醒时说这句话,云欲晚肯定会感动。
但云欲晚狠狠沉默了好一会儿。
而温仰之也不说话,等着她说。
终于,他伸手,长长手指抵在下唇,大拇指合上来轻轻捏住自己下唇,云欲晚以为他是要诱惑自己,结果他好像是想抠嘴皮。
云欲晚一个激灵拽住他的手,不让他抠:“别抠。”
他被她抓住手,乖乖投降。
“压力大的人才会扣嘴皮,哥哥,你是不是压力很大?”云欲晚试探问他。
他盯着她的嘴唇,声音温和,但没有太多管控感,像是完全凭靠本能:
“不可以抠我的,可以抠你的吗?”
云欲晚立刻道:“我的也不行。”
他却把两根手指放在她嘴唇上,但没抠她,只是这样摸着,带有薄茧的手指来回抚弄,云欲晚被他摸得像被藤蔓缠住了一样。
虽然醉了,但他的摸法情欲。
结果他忽然道:“还有那个王总。”
他话题忽然跳回去,云欲晚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从情欲中抽身。
“哪个王总啊?”
温仰之没有什么表情,可他不像是平时没有表情那么冰冷,反而让人感觉他在说梦话:
“那个CAE。”(首席审计官)
云欲晚云里雾里的,因为见过温仰之和他相处,看起来还挺和谐的,看不出有什么问题:“为什么啊,他给你下绊子吗?”
“我讨厌他,他总是上完厕所不洗手,我好讨厌他进我办公室摸我的东西。”他委屈地靠在她肩膀上,“他脏脏的。”
“咦。”云欲晚一时间都闭上眼了,强行憋笑。
温仰之控诉道:“他真的好脏。”
“确实好脏,以后我都离他远点。”云欲晚暗自哎咦。
温仰之又稀里糊涂说了好几个男的。
问他为什么不说女生。
他晕晕乎乎说他不评价女性。
难得有男的喝醉了也有教养,不会对女生评头论足,说不合适的话。
云欲晚好不容易把他哄起来,想让他去睡觉。
他扶着额往里走。
云欲晚只顾着看他,没注意脚下,被地毯绊倒了一下,摔在了地毯上。
她屁股摔麻了一时半会儿起不来,结果温仰之以为她要在地上睡。
跌跌撞撞从书房里拖出一块毛茸茸的地毯。
他把毯子摆到云欲晚旁边紧紧挨着她。
明显他这个时候都还想把毯子铺整齐。
可他摇摇晃晃,手刚把左上角铺好,左下角就会被他的脚顶歪,他尝试数次都弄不好,终于发火了,用力跺脚踩了毯子一下,滚在地上睡着了。
旁边的云欲晚:“......”
温仰之这么大一只躺在地上,云欲晚花了好大力气才把他从地上扶到床上。
把他弄上去之后,还睡在他大腿上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而衣帽间里,温仰之回忆起昨晚,终于,他也沉默了。
云欲晚终于知道,温仰之也有很多情绪,只不过他刻意不表露出来:“哥哥,你是富士山吗,看起来冷静还有雪层,里面全是岩浆。”
他对着穿衣镜,修长沈白的手指搭在领带上,一手抵着领带的大剑,一手指尖轻握温莎结,缓缓推上,系出领结下方一个完美的凹陷酒窝。
他微微低头,喉结就抵到笔挺的衣领,终于低低出声:
“去洗漱,洗漱完下楼吃早餐。”
平静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云欲晚做鬼脸呲他,他淡笑一声:“准备笑到几时。”
云欲晚叽叽叽:“笑到你老。”
而赵琴早上在花园散心,抬头看,无意间看见温仰之在阳台给云欲晚梳头发。
云欲晚笑着,温仰之大手握住她的一大把长发,握着木梳一点点梳。
“所以这些男的里面你最讨厌哪个?”
他只是轻轻梳开她的头发:“林致东。”
赵琴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却看得见一贯对他们不假辞色的儿子,细心又温柔地给一个女孩梳头发。
赵琴都不知道,原来他是愿意为别人做这些事的。
这些年,他们连过界一点都不敢。
云欲晚犹豫着,但还是想告诉他:“昨天晚上你和我讲了水獭的事情。”
“嗯。”他将她的头发收拢到后脑勺下方。
云欲晚一直举着手机让他看法式半扎发的教程:“所以你现在还能和温叔叔相处得这么平静…很让我吃惊。”
他用皮筋把她的头发收好:“执掌银行之后,我意外知道林致东曾经差点要了他的命。”
云欲晚拿着手机的手僵在半空。
所以,站在温叔叔的角度,
是自己的儿子和想要害死自己的仇人搭肩笑语,还顺了对方的引导,真的去学艺术而不是想继承银行。
还把仇人送的水獭当成宝贝,和自己却生分。
可想而知仇人有多得意。
云欲晚忽然明白了温仰之为什么这么平静。
很多事情,不是非黑即白,是身不由己。
温仰之的角度看是梦想破灭,父亲亲手打断自己的腿来阻止他学艺术。
温渭角度却是被亲生儿子背叛,恨他不争气听人怂恿,恨他愚蠢受骗,恨他跟自己的仇人蛇鼠一窝。
没有一定的谁对谁错。
当年温仰之还小,不知人心险恶,但事实确实酿成,温渭的痛苦是痛,但施加在温仰之身上更痛。
温仰之把她的碎发收拢:“好了。”
云欲晚回神,伸手去摸,只摸到梳得丝滑顺畅的发丝,打开手机镜头,发现梳得很好看。
“诶,还不错诶。”
温仰之眼底有片刻浅笑,穿外套下楼,云欲晚立刻啪嗒啪嗒跟下来。
一下到餐厅,云欲晚脚步都迟钝了。
温渭和赵琴两个人静静坐在餐桌边,死气沉沉。
云欲晚刚坐下,就听见赵琴没有一丝情感的声音响起:“你睡你哥哥房间?”
云欲晚去拿叉子的手迟滞了。
温仰之淡声:“嗯。”
就像是这不算什么事一样,他把叉子拿起来塞进她手里。
赵琴忍着气:“你知不知道———”
但温仰之的声音直接打断她:“昨天为什么忽然来我的休息室?”
他的声音疏远漠然,明摆赵琴是外人,不应该越过边界来他的地盘。
而云欲晚是可以随意进出的那个。
而他在桌下握住了她的手。
赵琴一时间竟觉得自己做错了,换成平时,她早就道歉了。
因为儿子和他们的距离感就是这么强。
但此刻,赵琴只觉得满腹荒谬。
温渭有意想缓和一下气氛:“周斐捡到你妈妈的包,说把包放在你休息室了。”
“知道了。”温仰之本有猜测,此刻只是语气悠淡应了声。
他顺手夹一丸干蒸给云欲晚,不需要再掩饰。
温渭看着,希望云欲晚接受。
云欲晚却小声嘀咕:“我不想吃这个。”
“不想吃夹回给哥哥。”温仰之看也没看她,语气随意。
云欲晚直接把干蒸夹到他碗里,温仰之毫无顾忌地夹起来吃了。
温渭和赵琴一时间都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