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寻找荆老三,定国公整整七天没露面,若是天下太平,全大人巴不得他永远不回来,可现在不行啊,苒军势如破竹,眼看就要守不住了。
全大人虽然擅长玩弄权术,可他毕竟是文官,对于打仗,他连纸上谈兵都算不上,顶多是口诛笔伐。
全大人急得团团转,皇帝之前派出去的两个人,鲁云成死了,庆安伯降了,现在朝中并非无人出战,只是因为皇帝和柳山河的事,朝中人人自危,锦衣卫今天抄这家,明天又围了那家,柳山河权倾朝野的时候,大家全都往他身边凑,现在好了,仔细清算起来,满朝文武就没有几个和他没关系的,就连全大人的儿媳妇也和柳家庶房的一个媳妇是手帕交。
因此,无论文臣还是武将,现在都是提心吊胆,谁也不想去带兵打仗,生怕自己前脚刚走,后脚就被清算了。
原本定国公自己就能带兵,可是现在定国公一门心思找孩子,全大人指望不上。
无奈之下,全大人派了虎骑将军丁伍率领十万大军驰援扬州。
丁伍和冯赞一样,都是被招安的。
冯赞娶了郡主,做了将军,被委以重任,能够率兵去打晋王。
丁伍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了,虽然大家全都嘲笑冯赞娶了个能做自己老娘的郡主做媳妇,但是真要是把这个机会给到面前,又有几个人会不要呢?
比如丁伍。
他被招安了多久,就坐了多久的冷板凳。
而且他总是慢一步。
比如招安,他只比冯赞晚了半年,冯赞娶了郡主,到他这里,已经没有郡主可娶。
比如迁都的时候,皇帝把武安侯陆屏南留在京城,只给五六千人,让他拖住晋军,保障皇帝顺利迁都。
当时有不少武将主动请缨,甘为马前卒,愿与武安侯府一起共生死。
有人找到丁伍,让他也一起请缨,丁伍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于是丁伍举家南迁,而动员他的人留在武安侯身边。
武安侯不但没有全军覆没,而且还得到了何苒的重用,别说武安侯自己了,就连他的儿子也已经身居高位。
那个动员丁伍的武将,丁伍还是在连环画上知道他的消息,人家已经是正三品的武职了。
而丁伍从招安到现在,已经十来年了,他却还是个从四品,他已经十几年没有晋升了。
这一次,丁伍是主动请缨,他已经痛失了两次机会,这一次,他不想再错失良机。
全大人对武将们并不熟悉,他一查,原来丁伍的履历和冯赞差不多,现在朝廷正值用人之时,全大人立刻便应允了。
如果换作定国公,肯定不会让丁伍领兵的,可是现在定国公不在,丁伍又主动请缨,这件事便这样决定了。
丁伍其实心里是有些担心的,他担心会遇到冯赞,当年大家都是土匪的时候,他与冯赞交过手,冯赞就是一头疯狗,见人就咬,他本能地不想与冯赞对上。
得知让他驰援扬州,丁伍松了口气。
攻打扬州的是何秀珑。
苒军将领之中,若论名气,除了后面归降的符燕升,那就要属何秀珑了。
何秀珑名气之大,哪怕是在她以前从未踏足过的江南,也是家喻户晓。
但是在丁伍看来,也不过就是哗众取宠。
何秀珑之所以有名,是因为她是女子。
物以稀为贵,所以她才会这么有名。
如丁伍这般想法的人有很多,毕竟,何秀珑成名于晋地,与她交手的是晋军,真正打过朝廷军的是冯赞,何秀珑从未与朝廷军相遇,因此,在朝中武将看来,何秀珑能打胜仗,不是因为她有多厉害,而是晋军不堪一击。
这些人说这些话时,已经忘了,当年是谁让朝廷闻风丧胆,连老祖宗留下的皇城也要舍去,如丧家犬般跑到金陵的。
是晋军!
就是现在被他们认为不堪一击的晋军。
终上所述,此时的丁伍意气风发,他觉得自己没有小看何秀珑,但也不会高估何秀珑。
什么骁勇大将军,什么第一大将军,听听就罢了,别当真。
与此同时,何秀珑也收到了丁伍率军驰援的消息。
正在行军途中,何秀珑便利用打尖的时间,便召集作战小组开了一个紧急会议。
正如何苒借给周沧岳的五人组一样,现在每位将军麾下都有自己的作战小组,说出来没人信,第一个组建作战小组的并非何秀珑,而是冯赞这个大老粗。
当年聂忱奉命招安冯赞,之后留在冯赞军中长达半年,聂忱走后,冯赞便感觉自己的智商不够用了。
他给聂忱写信,让聂忱回来继续给他当军师,聂忱没有回来,却给他送来一个十人小组,经过几年的磨合,如今这十个人,已经与冯赞配合默契密不可分。
何秀珑的这个小组,是她在大同时组建的,当时官员考的人来军中实习,何秀珑从中挑了几个,不断磨合,不断增减,最后便固定为现在的五个人。
何秀珑告诉大家,朝廷派来驰援的是丁伍,她以前没有听说过这个人,你们有人知道他吗?
一个看上去有些木讷的少女默默举起手来:“我知道他。”
说着,少女从背后背着的大双肩包里取出一本厚厚的册子,翻开其中一页朗读起来。
这是丁伍的生平,以及他参加过的几场战役。
少女读完,又慢吞吞地把册子塞回双肩包。
这种大双肩包,是此番南下之前,何大当家给各个军队下发的,行军当中用这个携带文书非常合适。
何秀珑显然非常满意,她点点头,说道:“丁伍参加过的最后一场战役是在十二年前,也就是说,他已经整整十二年没有领兵了,可我们却更加不能懈怠,你们细想一下,是什么让一个已经十二年没有领过兵的人主动请缨呢?”
一个二十上下的青年说道:“是信念,他要给自己搏一个机会,否则他就要变成冯大将军的对照组了。”
先前的木讷少女点点头:“这也是他最后一次机会,他会全力一搏。”
何秀珑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子上简单画了一座城池,大家已经对扬州府的攻防设施烂记于胸,一看便知道这就是扬州城。
何秀珑指着一处地方:“现在丁伍大军在这里,三日后,他们会在这儿,这里也是最适合拦截咱们的地方......”
而此时的金陵,定国公终于回到了朝堂之上,这几天,他几乎已经把金陵城挖地三尺,可是却连荆老三的头发都没有找到。
早在定国公逼宫当日,为了防止皇帝和柳山河的援手进城,他便已经下令戒严,直到现在,金陵城仍然城门紧闭,不能进也不能出,哪怕是朝中官员,进出城门也要登记备案。
也就是说,绑架荆老三的人,根本没有机会逃出城去。
所以定国公认定荆老三还在金陵。
当然,他没有找到袁梦之。
袁梦之是雇了一个小孩子给荆老三送信的,虽然不知道是谁约了荆老三,可是找到那个送信的小孩子也能顺藤摸瓜。
可是找了一堆孩子,让门子和小厮挨个辨认,也曾误认了两个,可是到头来全都不是。
延安伯免去了袁梦之借的印子钱,袁梦之不用还帐,欣喜若狂,文思潮涌,只是几天时间便编了一出新戏,带着两个美妾在府里排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至于那个送信的小孩,袁梦之收养了,刚好可以在戏里扮演角色。
定国公挖地三尺也挖不到袁梦之家里,至于那个小孩,现在每天油墨粉彩,就是国公府的门子来了,也认不出来了。
至于延安伯,他依然咋咋呼呼,好勇斗狠。
怎么,你说我拐带了定国公的儿子?
开啥玩笑,我和定国公那么好,怎么会干这种事?
定国公做梦也想不到,他以为的铜墙铁壁、插翅难飞,在丐帮看来,想要出城?那还不容易。
猫有猫路,狗有狗路,叫花子也有自己的路子。
城门紧闭,周沧岳却能来去自如/
短短几天,定国公的两鬓便已染上了几点银星。
得知全大人派了丁伍驰援扬州,定国公眉头深锁。
丁伍此人不是不行,只是闲置太久了。
铁器闲置久了,要用的时候还要抹抹油,人更甚之。
丁伍想要去打仗不是不行,但他不能任主帅。
定国公说道:“丁伍,顶多做个副将,让他领兵,这就是胡闹。”
即使全大人早已喜怒不形于色,但眼睛也黯了黯,显然,定国公的这几句话听在耳中很不舒服。
我一个文官,朝中那些武将根本支使不动,好不容易有个主动请缨的,我看他履历也不错,便把他派出去了。
你什么都不管,只做甩手掌柜,现在却又来冷嘲热讽,你怕不是怕我抢走你的权力吧。
全大人没有隐藏自己的情绪,他当场便甩了脸子。
定国公有些后悔,他之所以与全大人合作,就是因为他不愿意和那些文官打交道,他杀了柳山河,柳山河留下的烂摊子只能由文官去解决。
因此,定国公必须要与全大人合作,毕竟,全大人与柳山河是政敌。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
至少两三年内,定国公不想把全大人得罪狠了。
他向全大人道歉,全大人大人有大量,没有记在心上,却问他,下一步该怎么办。
定国公沉吟半晌:“何苒派来攻打扬州府的是何秀珑,不要小看何秀珑,小小年纪身经百战,且胜多败少,以她的战绩,足以胜过朝中九成武将,这样一个人,别说一个丁伍,就是三个四个,也不是她的对手。”
全大人眼圈红了:“莫非我们十万儿郎,都要命丧扬州?”
定国公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已经下定决心:“我亲自走一趟。”
全大人心中窃喜,但脸上不显,又说了一通你走了朝中怎么办云云。
最终,定国公又带领五万人马火速赶往扬州。
定国公亲自率兵与何秀珑对决的消息,几乎一夜之间便传遍大街小巷。
有人甚至暗中希望这消息快点传到京城,让那个画画的何雅珉连夜出一版新的连环画。
何秀珑的前锋部队收到这个消息之后,马上将消息送到了何秀珑面前。
何秀珑的嘴角上挑,好,那就在战场上一较高下吧。
徐州,何苒也收到了定国公亲自领兵驰援扬州的消息。
小梨忧心忡忡:“定国公打过鞑子,是在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不同于其他二世祖。”
何秀珑虽然身经百战,但是与定国公相比,她太年轻了。
二十出头的女将军,风华正茂,朝气勃勃,这在战场上既是优点,同时也是缺点。
小梨的担忧并非杯弓蛇影,何苒同样如此,这次南下,她与何秀珑同行了一个多月,她也一直都在默默观察何秀珑。
自从让何秀珑与符燕升换防之后,何秀珑驻扎在三河,整整一年的时间,何秀珑都在三河练兵,偶尔去山里剿匪,实战练兵。
何苒给了何秀珑充足的时间、优越的环境,让她沉淀,成就更好的自己,更精良的军队。
而何秀珑没有令何苒失望,她给了何苒耳目一新的感觉,比起昔日在晋地战场上不可一势的铁血将军,现在的何秀珑熟读兵书,冷静内敛,她展现出来的卓越指挥才能,毫不逊色于那些成名多年的任何一位武将。
何苒对她有信心。
天时,地利,人和,这些缺一不可,对此,何苒也同样有信心。
但是何苒觉得,人的一生总要遇到一些坎坷,年轻的何秀珑如此,年长的定国公当然亦要如此。
对于定国公这个敌人,何苒也是操碎了心。
于是正在急行军赶往扬州的定国公,终于收到了荆老三的消息。
荆老三竟然被周沧岳抓走了。
他当宝贝一样藏了十几年的荆老三,此时正被周沧岳关在小黑屋里严刑拷打!
何苒心疼他这个老父亲,特意让人找了一个血肉模糊的耳朵扔到他面前。
至于这耳朵是谁的,反正不是荆老三的。
但是定国公不知道啊。
定国公刚刚得知荆老三的处境,心急如焚,再看到那只耳朵,他再也控制不住,吐出一口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