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还没吃完，林宝回报：“老爷来了。”

母亲知道事关机密，主动离开，剩林平之一人在房里。

清荃、碧荃两位丫环陪同母亲出门，在门外迎面碰到了才来的林震南和副手乔奇正。

母亲感觉今日儿子和平时大不相同，直觉有大事发生，父子谈论的事情一定极其关键，所以迎上去，对林震南嘱咐几句，就和乔奇正站定。看着丈夫进门之后，母亲才问乔奇正：“发生了什么大事？”

副指挥使乔奇正也纳闷道：“夫人，卑职也不知啊！”

“锦衣卫和朝廷中，最近有什么大事发生？”

“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乔奇正压低声音说，“倒是最近，千户大人对太子和太子身边的一帮太监十分关注，而且对宁王那边的调查力度相当之大！还有江湖中日月神教、五岳剑派的消息，十分上心。”

“哦？难道是储君太子有什么不妥？或者宁王有什么不轨？”

这种话题牵扯到皇室和储君，乔奇正不敢答话，只是暗自思索。

两人站在门外各自想着心事，不一会，听见屋里父子两人争论的声音渐渐地大了起来，隐约听到“太子昏庸”、“八虎”、“党争”、“宁王造反”……等等词语。

乔奇正一惊，这些话更犯忌！千万不能让人传出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乔正奇连忙向四周打手势：警戒！

周围的八位锦衣卫高手“唰”一声飞身上房，占据院中四个角落的制高点，开始警戒。

乔奇正再打一个手势：最高保密级别！

又有六位锦衣卫高手从暗处突然出现，迅速搜索有可能听到谈话的院内和隔壁院子所有房间，每个角落都不放过，然后挨个发回手势：安全！只有一位锦衣卫高手扛着一名失去知觉的打杂小厮走出来，显然是被打晕了。

乔奇正下令带走小厮，然后仔细询问看这小厮都听到了什么，听到了多少，但是想起刚才谈论话题的危险性和巨大风险，又想起千户大人的阴狠性子，暗叹一声，又把扛着小厮的锦衣卫叫住，背过夫人和丫鬟，暗暗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示意什么都不用问，直接杀掉。

锦衣卫得令，默默去了，“最高保密级别”时，绝对不允许任何人说话，锦衣卫全部用外人看不懂的手语交流。

乔奇正转身对夫人说：“事关机密，请夫人回避！”

林夫人早已习惯，也不介意，带着两位贴身丫鬟径自离去。

乔奇正打手势让所有锦衣卫远远警戒，心中不由钦佩年纪轻轻的千户林平之，这一整套手势都是林平之发明的，连保卫级别体系的划分，也是林平之定制的……林平之这几年对锦衣卫的改变和提升是全方面的，这让锦衣卫衙门的所有高层都心服口服。

同时纠结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回避，虽然自己是副指挥使，但毕竟房中父子俩谈论的是随时掉脑袋的机密。

恰好房中安静了下来，乔奇正才松了一口气。

房中，父子二人都沉默下来，各自思考，不一会，父亲林震南说道：“朝廷局势安稳了几十年，咱们锦衣卫也被雪藏了几十年，但八虎党争和宁王造反一旦爆发，日月神教一旦举起反旗，锦衣卫是注定要被重新启用的。锦衣卫就是皇上的刀，该出鞘的时候就一定要出鞘，该见血的时候就一定要见血，否则皇上养锦衣卫有何用？但均瑶你可知，为何历来锦衣卫指挥使都不愿意出鞘杀人？”

不等林平之回答，林震南就抢着说：“因为出鞘就要见血，见血就要死人，杀完人以后呢？锦衣卫建立二百多年来，每次出鞘都杀的血流成河，每一位出鞘的锦衣卫指挥使都威名赫赫，权倾朝野！但每一位出鞘的指挥使在杀完人之后，有几个能有好下场？全都死无葬身之地！没有一个例外，你又知道这是为何？”

林平之静静的听着，他知道父亲会讲下去，果然父亲继续说：“因为皇上怕，怕威名赫赫、功高震主的你动摇他的皇位！皇上还要平息怨气，死了这么多人，怨气冲天，告御状的人能排到城外去！到时锦衣卫指挥使就是最好的替罪羊，皇帝可以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锦衣卫指挥使身上，杀了替罪羊，皇帝依然是好皇帝！”

林平之听了父亲这番话，不禁暗自赞叹，没想到父亲看的这么透彻，不愧是林家的第三代锦衣卫指挥使。自从先祖“远图公”林远图一手七十二路“辟邪剑法”打遍天下无敌手、接手锦衣卫以来，军籍世袭给爷爷林仲雄，林仲雄又世袭给林震南……虽然这几十年间锦衣卫是被雪藏的“收鞘”期，但机密的传承依然清晰，历史上的每一位指挥使都知道前辈们的结局和自己的使命，默默的“收鞘”，又身不由己的“出鞘”，出鞘之后，全家被朝廷和皇帝杀个精光，然后换下一家来做指挥使，大明建国二百年来不断地轮回，几十年前轮到了林家，在这次出鞘之后，按照惯例，林家也会被清洗，指挥使的位子会换下一家来坐，开始下一个轮回。

林平之反问道：“虽然如此，但锦衣卫崛起已成定局，我们还能有什么选择吗？”

林震南道：“当然有选择，指挥使是为父，这把刀当然是为父来做，杀人让为父去杀，鸟尽弓藏之后皇上要杀也是为父来顶，趁着事情还没有爆发，你带着你母亲趁早隐居山林，远离朝堂，保我林家血脉！”

林平之很感动，为父亲的担当和无畏感动，但他笑了，为父亲的单纯和理想化笑了：“父亲，先不说我们能否走得了，能躲到哪去，只说其一：我与母亲谁是贪生怕死，丢下父亲逃命之辈？我俩能答应吗？其二，事情还没发生，我们就知道了结局，所以未必不能未雨绸缪，提早谋划，说实话，我已经筹划很久了！”

林震南也听得是暗暗点头，但是听到儿子“筹划很久”也不由惊讶。

林平之继续道：“其三，儿子的能力和手段，父亲应当心中有数。”看父亲点头，林平之继续说：“就让儿子做这把刀，因为我有把握即当好刀，又能保全我林家，而且儿子的志向不仅仅是当好一把刀！再加上父亲居于幕后，专心经营后路。这样一来，我主攻，为林家建功立业；父亲主守，为林家专心经营退路，一旦事不可为，父亲立即带我和母亲远遁千里，此双保险的计策，父亲觉得如何？”

林震南不断点头，他刚才说逃走确实有些意气用事，而且儿子此计确实稳妥，父子齐心、又分工明确，充分考虑到两人性格为人，以及能力偏向。

林震南略微沉吟：我的性情、专长，确实守有余而进取不如性杀伐果断的儿子……我这半辈子的人脉资源的积累，为家族铺就后路的安排，确实符合自己的性情，自己做起来绝对得心应手。

林震南深吸一口气，缓缓道：“自从先祖远图公之后，我林家已经沉寂了几十年，现在终于出了你这么个人物，确实到了再次辉煌的时候，为父就为家族铺退路，而你，就为林家封王拜相、位极人臣而苦心谋划，为大明开疆破土，去建立不世功勋吧！”

林平之暗汗，果然是知子莫若父啊，两世为人的林均瑶，都是志比天高，命比纸薄的人，一向性格阴冷，喜怒不形于色、从不表露，但是自己的野心还是瞒不住父亲。

林震南再次问道：“八虎党争、宁王造反、日月神教异动，这三事，每一件都非同小可，你的情报准确吗？”

林平之微微一笑：“凌晨，我将会去西湖闭关、游玩一个月，这一个月父亲只管详细调查，我绝不插手，看看是否空穴来风。”

看父亲点头认可，林平之继续说道：“接下来父亲就可以启动铺后路的计划了，首先就是建立特工队。锦衣卫只有简单的收集消息情报的功能，我们要建立林家私人的情报收集与情报分析机构；第二，我们要建立江湖产业，作为经营退路的掩护，这个产业，就选镖局吧。因为镖局汇通全国，不但可以赚钱，也方便收集传递情报、更能光明正大的搜罗江湖高手做镖师，还可以用镖局的名义建立各种基地、据点，在大江南北全国上下，甚至到海外寻找隐居的地方。”

林震南惊道：“均瑶你连这些都想到了，还想的这么长远、这么详细了！恐怕已经计划很久了吧？”

林平之笑道：“我连镖局的名号都想好了。”

林震南：“哦？叫什么名字？”

林平之：“福威镖局。”

林震南沉吟着：“福威镖局，先福后威，好！好名字！自大明有锦衣卫以来，天下所有的镖局都要看着我们锦衣卫的脸色讨生活、做生意，求着我们锦衣卫的江湖帮派遍及天下，成立镖局一事，对我林家来说倒是轻车熟路，手到擒来。只是成立这特工队一事，非同小可，泄露出去会遭皇上和朝廷忌惮，必须依托锦衣卫收集情报，又要与锦衣卫分离，划清界限，所以一定要打造成神秘低调、不可为外人所知的地下机构。此事繁琐细碎，就由为父来把关吧。”

林平之：“父亲能把关当然最好了，还有一件事极重要，需要父亲亲自办，那就是，取回我林家祖传辟邪剑谱！”

父亲十分震惊：“你竟然连《辟邪剑谱》都知道！你到底都知道多少？”

林平之：“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我知道我林家辟邪剑谱的来历，知道剑谱现在藏在福州老宅，还知道辟邪剑法必须要自宫才能练习……”

父亲更加震惊：“这些事你母亲都知道的不全，我也从来没告诉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林平之当然不能告诉父亲自己来自后世，只能编道：“这就是情报和情报分析的恐怖之处，锦衣卫二百对年来收集了浩如烟海的消息、情报，但是有几个人认真研读、分析过？我从中知道了所有江湖门派的秘辛和大多数绝世武功的来历和去处，父亲肯定听说过吸星**、易筋经、九阳神功、葵花宝典等武功，那么父亲可曾听过北冥神功、六脉神剑、道心种魔**、忘情天书、嫁衣神功、神照经等等绝世神功？”

林震南被儿子真真假假的话唬的一愣一愣，他还真没听说过这些武功，那么，他不知道的事情有多少？但也只是片刻就回过神来。问道：“你明知不能练，还要《辟邪剑谱》做什么？”

林平之整理一下思路说：“《辟邪剑谱》这种东西，一定要掌握在手中，我计划在不久之后，用《辟邪剑谱》实施几个大计划。父亲放心，我是肯定不会练习的，我还要为三代单传的林家传宗接代呢。况且，武林中有几种绝世神功的所在，儿子已经有眉目了，还真不稀罕《辟邪剑谱》。”

林平之早就想把《辟邪剑谱》掌握在手中，最主要的原因是，这部武功会在江湖中掀起腥风血雨，引起无穷无尽的争夺杀戮。青城派甚至会为了得到《辟邪剑谱》，不惜屠尽了林家满门。

林平之甚至曾经想过，不顾一切后果，带领锦衣卫灭了青城派上下上数百口人，但是，灭了一个青城派，别的门派就不来明抢暗偷了吗？江湖中无数武林人士窥视剑谱，连名门正派，一代剑道宗师“君子剑”岳不群都苦心布局，谋夺《辟邪剑谱》，更不要说其他武林人士和门派了，江湖人是杀不完的，武林门派是灭不完的，灭了一个青城派，会有千千万万个门派来抢夺《辟邪剑谱》，永远没完没了。

林平之计划早早解决这个隐患，毕竟怀璧其罪，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啊！而且是全天下的人都在惦记，一旦林家失势，江湖人会一拥而上，把林家啃得一干二净。

“好，为父就亲自去一趟，把剑谱带回来。”

林平之很放心父亲去取《辟邪剑谱》，因为锦衣卫的实力、势力，根本不是江湖门派能比的，而且父亲还在位，不是什么人都敢对抗朝廷和官府的，再加上这几年锦衣卫能力的提升，不声不响的带一件东西回来，那还不是易如反掌。

“父亲，还有一件事情，就是加大控制皇宫锦衣卫的力度。锦衣卫一直负责皇宫的巡视和皇室的保卫工作，一定要把这些大内锦衣卫牢牢掌握在手里！”

林震南再次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今晚不知道是第几回了，儿子这话几乎等于是真正的“造反”了，把保卫皇宫的锦衣卫全部换成自己的心腹，已经可以威胁到皇帝了，这绝对是犯了大忌的，这件事情又不得不做，而且只能自己慢慢的做、悄悄的做、润物细无声的做，绝对不适合让性格激进的儿子负责此事。

林平之继续说：“最后一件事，就是我们早就定下的，安排我进宫担任大内护卫和太子伴读的事情，一定要尽快落实，最好能在我回京的时候办妥。”

林震南一直以为儿子进宫常伴太子左右，是为了能和未来的皇帝处好关系，为将来稳固权利稳定早作打算，其实他并不知道儿子进宫的目的并不止于此，他还有更大的计划。

夜已经深了，屋里越来越冷，原来是暖火盆就快熄灭了，没有下人来换木炭，父子俩明白是因为这间屋子被隔离成安全地带，没人能进来。

林平之起身道：“父亲早些休息，我去准备一下，天亮前就出发了，去江湖上看看。以后我在江湖上的身份就是福威镖局少镖头林平之。在朝廷，我就是锦衣卫千户林均瑶！”

“嗯，多带几件衣服，早去早回……以后，锦衣卫就交给你了！”

“是，父亲。”林平之有些感动，从小起，自己的哀默与冷漠，早就被体弱心慈的母亲和温文尔雅的父亲融化了，一家人比原著中还要融洽和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