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
小卧室里阳光充裕。
虞初先睁开眼,她缓缓坐起身来,不惊扰一旁还在熟睡的安敏,轻巧下床去洗漱。
看看镜中的自己,面容清恬,稍许苍白,如丝长发垂到肩下;
身上穿着一套早期的旧睡衣,米白色的棉料,印着卡通兔子的图案,乍看颇为柔弱稚真。
样子虽还是稚嫩的,但眼眸中传递出的信息,却似经历过世事变迁。
不沧桑,只是,有了眷恋。
她在想,觋夜以及其很多人付出了全部,禹风寻更是背负巨大,依旧在地狱煎熬,每当想到他,心中总是猛然炽痛。
自己能做的,只有快些成长。
刷完牙后,她打开手机,看看有没有觋夜的消息。
结果等来的却是亚恩。
这次他没有再着急于打电话,而是留了一段意味深长的言:
“阿初,我暂时不会再联络你了。
不过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曾经我被你身上的气息吸引,就像我抢走的那瓶调香。
如果菩提树会开花,一定是白色的,气味和瓶子里的一样,馨香。”
虞初低下头浅闻了一下领角的味道,她身上的确有莫名的体香,穿过的旧衣服都能余留。
这抹香气,和她本人不太相符,那是十分暖融,好像常年沐浴在阳光里的味道,暖意盎然,清清的。
虞初无论前世,或是今生,都少有小鸟依人的模样。
她哪怕温柔,也藏伏野性的炽灼。
或许前世生在西海大漠,和哥哥觋夜一样,表面风平浪静。
却带着与生俱来的极端属性,热情和冷洌碰撞,极致交融着。
如果要用花香来描述她,或许也是有毒性的风信子,或者孤绝之地的曼陀罗。
可她体内弥散的香气,却截然相反。
那是一种少女在邂逅初恋时,心动的瞬间,所散发出的味道,纯粹又清净。
…
这抹馨香最不平凡之处,是可以撼动虞初剧烈的性子,每每嗅到之后,她就不由自主的平缓下来,甚至连平日里风风火火的步调,都不再急促。
也是这一抹香气,晃过不少人的心神,让人们对虞初的印象,总是温柔清净的。
或许,这份功力,正是亚恩描述的“菩提花香”。
虞初联想到一个久远的梦境。
那是远在另座城市的儿时好友,依薇的梦。
她是虞初在小学时期,唯一的朋友,只是后来家里出事,便离开了昆明,被带回深圳老家。
两人并没有因为距离产生间隙,反而更事无巨细地分享生活。
听闻虞初和亚恩见面后,依薇说了一个玄妙的梦境。
“昨晚我刚好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位女孩,她穿过时间的隧道,她来到一座夜空花园。
花园中央,有一棵巨大的树,树上开出手掌那么大的花朵,花是白色的,散发出淡淡的异香。
树后面走出一位少年,笑容和阳光一样,他告诉女孩,只能和她见一面。”
虞初:“好奇妙的梦境。”
依薇:“我给这个梦取了一个名字,叫做“一面”。”
亚恩和虞初,也就只见过一面,仅仅一面之缘,却又怀着最纯真的眷恋。
她这才清晰的知道,这份眷恋,并不来源于自己对于友情的默契,更不是体内红衣女鬼作祟,很可能和香调的主人有关。
虞初不禁想到前世。
自己被源源不断的灵气注入体内,睁开眼时,一轮皎洁的明月下,站着无数精灵。
有一位穿着长裙的女孩,她纯白无辜,看样子确实如少女似娇花。
少女离她不远,悲哀的凝视着惨烈的大地,虞初在血腥四溢中,闻到了她身上散发的幽香。
这独特的味道,竟安抚了虞初当时万分暴动,差点成魔的心。
可是前世记忆只苏醒了部分,仅仅记得,那女孩是菩提树上的仙子,其他再无印象。
“起来也不喊我一声,太过分了!”安敏伸了个懒腰,对着卧室门外喊着。
安敏这么一喊,也打断了虞初的思绪。
“你醒啦?”虞初手里还拿着洗脸帕。
她走到门边,往里面看去。
坐在床上的安敏,穿着虞初的新睡衣,裹在被窝里,那双伶俐的眼眸,看上去确实很像黑猫,但又缺了点什么。
“如果我又做噩梦怎么办?身边连个人都没有。”
安敏抱怨了一声,赶紧下床,追出房门外,经过昨夜的恐怖经历,她不想一个人。
虞初此时心里有不少事,只温和的说:“你先洗漱,完了我们去吃点东西?”
安敏白了她一眼:“哼,那么淡然,不在意我。”
虽然有些嗔怪,觉得虞初总是理性的样子,温柔却也没有再多余的情绪;
但是安敏潜意识又很清楚,她是自己可以依靠的朋友,甚至她的情绪,并不投递在现实,而是像她眼眸中的变迁,凝视着另一个时空;
虞初越是如此,她就越想“任性”,否则有种遥远感,深觉与她走的路不同。
“怎么会,敏敏。我刚在想一些事,待会儿和你说。”
虞初能察觉到她的心境,自然是包容的,给她拿了一套新的洗漱用品:“这个给你。”
“好吧,我稍微体谅一下你。”安敏接过来,若有所思的去洗漱了。
楼下有一间米线铺子,从小区后门出去,左手边第一间就是了,上了四五个高台阶,可以看到里面的木质桌椅。
现在是下午一点四十,铺子里稀稀疏疏坐了几个人。
两个人分别点完米线后,找地方坐。
安敏选了开最外边的桌子:“咱们坐着里,晒晒太阳。”
“好。”虞初随着她坐下。
“我很好奇你要跟我说的事。”安敏才落座,就瞪大眼睛等着听。
虞初给安敏讲了讲红衣娃娃的事:
“所以你对亚恩的心情,可能并不是你自己的…”
“这么恐怖啊,你别吓我。”安敏听完后,不寒而栗,眼神中透露出一缕排斥。
同时虞初感受到抗拒,不知是不是巫族血脉觉醒,又或者和觋夜共鸣,她的感知力变得十分细微。
曾经看一片叶,只是肤浅的看到表面的纹理。
现在似乎可以略见筋络。
她敏锐地察觉,安敏想听,却很难继续听进去。
安敏身上这股排斥感,是由心的边缘而生的能量,从大脑和心脏周围充斥出来。
两心相接,会让人感受到一阵寒意。
如果不是知道前缘,时间久了必然生出间隙。
虞初知道,这不是安敏本质的意思,但是现在强行叙述也不是办法。
她就此绕开话题:“你就当个故事听,或许现实也没那么玄乎。”
“你说你,整天不着调,想这些乱七八糟的,还不如找个假期工。”
安敏似乎碍于太过惊悚,把昨晚的事给忘了,也或许被什么干扰,屏蔽了。
“你是信任我的。”虞初放下手中的米线,转过脸看着她,点了一句。
“但我更想好好过当下,别和我说这些了,算了。”安敏瞟了她一眼,低下头。
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无奈,也有一种力不从心。
“我过几天找个学生兼职做做。”虞初理解,顺着台阶下去了。
目前她也是刚刚接触此般情境,自己都尚且迷惘,又怎么指引安敏。
吃完米线后,她两恢复日常对话,就此各回各家了。
回到家后,虞初若有所思,关了卧室门,翻开觋夜送她的书《本真·人格之语》。
封面背后,是一段虞初曾经没有注意到的话:
“世道很快会进入末法时代,心理学,能作为最适宜的引子,解救灵魂。”
虞初将角落的幽冥绿灵拿了起来,放在手中,她想:
如果心理学是灵魂的引子,那么珍宝就是心和灵的战袍。
她接着往下看,发现了更精彩的一个点:“家族遗留的心结,会成为心灵的枷锁,一代代流传,甚至变成鬼怪人格,在内心存留,将原本健康的情绪、情感、生活离解。”
“这么有意思。”她瞬间明白了觋夜送她书籍的意义。
有时候可以把灵魂学换个说法,让人们更好接受,也不至于引动对方内部的入侵魂,例如人皮娃娃。
“如果早点打开,今天和安敏说的时候,就能换个加密语言了,妹的。”
她感慨了一句,接着“寻宝”。
虞初对心理学的领悟是强势的,原因只有一个,已知了前缘与灵魂说,她不想错过任何细节,反复琢磨。
傍晚时分,觋夜发来信息:“亚恩联系你了么?”
“他给我留言了。”她立刻回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