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轰隆隆————
走出黑暗的墨映阳,仿若来到了另一个世间,瀑布声震彻人心魂。
艳阳照得人睁不开眼,紧闭双眸,清澈的泪汩汩的流。
“阿嚏…”
温暖将她包裹,寒气从冰冷的身子骨散出,连打了几个喷嚏。
稍许适应后,墨映阳才猛然睁开眼,看向这一方天地。
“…”
她被眼前一幕,震惊的说不出话,挂在脸上的期待,消失了。
这儿,并不是什么出路,而是一处巨大的天坑,地裂泄下阳光,照射在一座圆盘形的石台上。
墨映阳快步走入平台。
可惜,举目望去,四周高耸嶙峋的石壁,仿佛天牢地网,围城般,将她重重围困。
正前方,竟是深渊。
一泓瀑布,从天坑之顶,飞流而下,冲向深不见底的石谷之渊。
川流如龙啸奔腾不息,那震慑人心的深渊,仿佛有种吸引力,拉扯她过去。
颤抖着,往前走。
不知不觉,已经站在石台边缘。
往下看去,渊不见底,仿佛深入地核。
丁零当啷——
无数条铁链子,拎着各式囚笼顺着石墙而下,有的悬在半空,受着瀑布冲击,有的一半淹没在水中,有的全然沉入水底。
笼中尚有枯骨,一具具形态各异的骸骨被水流包围,有的蜷缩着身子,有的将手臂举起一点,探求生机。
虽然都已然残破不堪,可是看遗骨结构与形态,几乎都是女子,或是佝偻纤瘦的年轻男性。
可是瀑布冰水无情的打磨着笼壁生铁,没有给她们任何生的机会。
“啊…”墨映阳被这恐怖的一幕,吓得愣在原地。
望向巨大如梭的台子,轻轻一算,周围一圈皆如此,那么挂着的囚笼怕是有千百个之多…
忽然有一些女子的声音,侵入她耳膜:
“救救我们…”
“我受尽屈辱…好冤屈啊…”
“墨姑娘,若你好心,就来帮我吧,可怜可怜我一往情深。”
这些声音,仿佛还原了千百条魂魄生前的模样,她们有的玲珑,有的婉约,有的柔雅大方,年纪从豆蔻到翩然成熟,都是无辜惨烈的女子。
她们伸出手,迎接着她。
甚至一些诡异的男子魂魄,也应然而生。
他们朝着她被哭诉不公,声音阴阳怪气,脸上的神色,时而笑时而哭,很是怪异。
“你们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她大概听长辈说过,进地宫水牢者,都是曾经皇宫里犯了错的女眷和太监,被流放至此关押,任由她们生死。
被揪着心,无法自控的往前走,眼色都变得朦胧。
好在瀑布忽然分流,
恍惚,见了一尊巨佛,双手合十,温笑看她。
她才一怔,清醒不少,眼前的魂魄消散了。
肃穆的佛像,与陷落深渊的囚笼相映,显得格外奇诡。
她猛然想到一些破碎的画面。
脑海中时不时闪现的幻觉,不正是这儿么?
她从小会感受到一尊巨大的石佛,雕琢于圆盘般的石台对面,藏伏于瀑布之下。
每每看到,耳畔都会回荡着嗡郁的佛音,甚至翻覆起奇殊的记忆。
此时的她,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渺小。
若一步不稳,滑落其中,还不如一粒尘埃。
惊心的跌坐在地,往后退着。
“我…我到底在做什么?”
额头、手心,尽是汗珠。
嘶————
还没安定一会儿,耳畔就传来了呼吸声,阴戾如斯。
“…”
墨映阳吓得头皮发麻,想惊叫都发不出声,哑然失音。
石台边缘,涌出更多魂,悬在空中的,全是长发厉面的女鬼,映在石板里的,多为挣扎哀嚎的男子。
“不是让你帮我们吗?”
…
“就是,什么神佛啊,菩萨的,当神的心都黑了,何为…公正?!”
她们口中铮铮有词,连神佛的承性都能辱没,眼神空洞,嘴里念念叨叨。
墨映阳头晕脑胀,心腑巨痛,晕厥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时,已然到了夜晚,一轮满月,从天坑顶端跃入。
“跟我一起走吧。”
忽然,有东西从水中腾空而起,是一只巨大的黑色鬼蝶。
恍然间,一张煞白的脸贴在眼前,无光的眸,看不见瞳色,只知道是个女子。
等她定下神来,女子全然现身,她的打扮像是古世的妃子,只不过充斥着诡戾的妖异之气,妖妃的样子,和屿叶母亲月卢格外相似;
那份裹覆于外的老实敦厚,全然被剥离下来,呈现出她本质的色泽。
“月姨娘?”
此时的墨映阳,尚处于懵懂中,虽然大概知晓了月卢一家的诡计,依旧尊称一声姨娘。
哪怕眼前人是鬼,也想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在装傻么?”月卢面带嘲讽,她从来感受得到,墨府小女的灵慧。
自己进入府宅以来,手脚麻利,言行举止处处谨慎,自以为骗得过所有人,可偏偏当时只有三、四岁的墨映阳,却如同看穿了她,那双原本属于孩童的眼眸,分明在每一回见她的时候,泛起深邃的疑。
虽总是天真灿烂的笑着,却在不经意间躲闪。
“我的确不知道,月姨娘,请您言明。”
墨映阳遇到的,是月卢被困已久的心魂,也是存续百年的念根。
她自觉对抗不了这具恶魂,于是一边往后慢慢退着,说一些委婉的话,想先周旋。
月卢说的没错,墨映阳是在装傻,一装就是无数年,从孩提时期,到待字闺中。
或许是命运的安排,墨映阳带着些许前世记忆诞生,虽说不够完整,却也能拼拼凑凑,凭借感知区分善恶。
很小的时候,第一眼见到府中新来的婢女,就产生了巨大的抵触,甚至刚记事的她,脑海中闪现出可怕的画面,噩梦连连。
她曾哭着让爹娘辞了月卢,却又说不清缘故,只被当成是胡闹,骂过几回。
无数年月里,月卢也是墨守规矩,把府中事宜打点的妥妥帖帖,墨映阳便更加说不得什么。
至于现在所处的暗宫水牢,也不是初见了,梦中总来,又在惊醒时分,忘却了大部分。
听闻族里长辈提及过,说是早已废弃的地方,可不知为何,对自己来说仿佛活着一般,总是有无数的女声,哭哭啼啼,侵入她的大脑和心海,说着那深宫之苦。
她沐浴时,甚至会看到木桶边缘,出现一张张哀嚎的男子鬼面,和今日所见的太监魂魄,如出一辙。
以至于墨映阳再不敢傍晚后沐浴,甚至睡觉时,也要点着灯烛,生怕又见了什么诡异之物。
“真是荒唐!”墨将军觉得女儿太过胆小。
他认为墨映阳作为军府千金,本该是胆魄过人,为何终日神神叨叨,令他心烦意乱。
墨映阳担心父母失望,毕竟母亲生了一场病后,无法生育,龙墓城世代的规矩,是男女衷于小情心怀大爱,哪怕司职再高,也不可娶偏房,所以,家里没有男脉,能继承的只有自己;
她只能将此般感受,压到心底,听随父母之命,再不敢言说丝毫。
“月姨娘,你是要我手里的东西么?想要财宝金脉?”
她明知鬼魂夺不了物件,佯装不明,将那枚被包裹严实的玺印从怀中取出。
“如今府里出了事,龙墓城危在旦夕,若你想要金银财宝,只能等我出去了,再…”她低头接着说。
“呵呵呵,你还真是密不透风,时至今日依旧装得严严实实,佩服。不愧是墨府的千金。我们小看你了。”
月卢冷笑,背过身去,作为一袭灵魂,她暂时做不了什么,只能等,等龙墓城完败后,萦末带着她今世的肉身找来。
她只能赌一场,看萦末是否对自己有一丝情,能赴约,顺便将墨映阳这条漏网之鱼捉了去。
今日得见这些阴魂,墨映阳也终于清晰,将破碎不堪的记忆和梦境,拼凑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