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难得的陪伴,已是如寒冷中的光,虽没有真正的热焰,却足以让西夜的心燃起希望之火,不舍失去。
他将自己的能量,慷慨赠予。
司乐如数珍宝,按照约定,将大部分交给隐奇,自己留下一点。
“果然,还是如此单纯。”隐奇笑了。
他手里握着司乐拿到的能量,嘴角的讽刺盎然,嘲笑西夜那颗柔软的心,笑着笑着,面容变得扭曲;
忽而想起,自己尚且是少年的时候,也是如此善意、孤独…至纯至真。
他痛恨父亲,却在做同样的事,想造就第二个“自己”。
落寞在黑暗里,阴沉蔓延。
他不信,毁灭不了“爱”。
于是用雷同的方式,让不同的“小伙伴”接近西夜,骗取他的同情,让他将自己的真诚交付,由此剥夺了西夜不少能量;
西夜一次次看到友情,可每一次都是稍纵即逝的插曲,一次次遇到陪伴,一次次给予信任,一次次面临欺骗。
多半是怀有目的的交易。
哪怕他倾其所有,主动付出,也留不下一颗真心。
他并不傻,早在变迁中,看清了真相。
只不过,他的心太过于炽烈,总是难掩欣喜,哪怕无数次被暗灭,依旧怀有期待,他的爱,像是极光,从未消失;
他是隐奇的儿子,却长成了截然相反的样子。
对于某些靠近他的人而言,贪欲,是无穷无尽的诱惑,无穷无尽。
再后来,司乐做了一名厨师,食遍美食,也以那副稍微优美的嗓音能量,鼓舞着身边的人,自诩善意。
他以为这就是快乐。
直到,在西海通往龙墓城的游轮上,再次看到西夜,听到那熟悉的歌声,瞬间恍惚,他颤栗不止。
他曾模仿着西夜的举止,以漂亮的声线、绅士的风度去交流,可是,从未打动过人心。
他明白了,因为,这从来不是自己,正主出场的时候,他几乎气急败坏,难以遏制自己的沉郁,一瞬间后,惭愧不已,躲到角落里,仿佛又变回了最初的鼠类;
一切似梦似幻,紧紧握住的,又是否能成为真实?
…
直至今生。
今生的司乐,社会精英,业余歌手,可惜,他依旧不曾享受过,片刻的自由。
“嗨,司乐,又见面了。”耳畔传来熟悉的嗓音,是觋夜。
他走到司乐身边,以灵魂发声。
司乐一愣,心中震颤,差点腿软。
为什么会如此熟悉,他没有前世的记忆,只能通过自己的触动,来佐证。
“我想收回的话,可以自己动手,但我希望你能主动。”觋夜依旧保持着善意。
他知道自己出手的后果,会让司乐灵魂受伤,波及现实,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不想伤害任何人。
司乐不懂如何归还,不过他的灵魂已经很疲惫了,终于做出了选择,敞开自己的心扉:“好,我愿意完全交回。”
在他坚定交还的那一刻,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惊恐,而是平静地伸出手。
虞初和他礼貌握手的刹那。
觋夜捏紧了司乐的手腕,直视他的眼眸,按住那条跳动的动脉,顺着心弦,开始汲取自己曾经丢失的能量,撼动了隐奇珍藏已久的“宝盒”。
属于他的,都在奔赴他。
司乐没有再躲藏,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痛楚,多年来,都心怀忐忑。
在全然敞开时,他仿佛看到了前世的自己,想起那份难得的友情。
自己被全然信任,被全然帮助,被全然的给予。
正是未消的真心,让他在愧疚中徘徊不前,也是挽回自我的唯一方式。
“对不起。”他对西夜说。
灵魂强烈的注视,比现实任何,都冲击。
原来,灵魂的一切,才是真的。
司乐平静下来,放下了令自己吞服恶果的贪欲。
很快,那段血红色燃烧着的能量,被觋夜汲取了。
与此同时,司乐原本暗淡无光的面孔,忽然变得富有光泽,那是属于他自己的光,质朴无华,又有着别样的生命力。
“谢谢…”他再次开口的时候,声音变得有些沙哑、沉寂,却可以调动人心了。
人与人之间,本就是心的交流,自己的,真挚的,便是最好的。
“司乐,再见。”觋夜的灵魂,站回虞初身边,平静而温暖的和他告别,他未曾责怪任何人。
“祝福你们,虞初。”
听到她想重建灵魂家园时,司乐对她点了点头,看到了某种希望。
虞初表示谢意,退回座位。
每个重新回到座位上的人,都带着思考过后,微妙的变化。
讲台上,明淙老师一直暗中凝视着他们,他微笑着,肩膀缓缓颤抖,他的心,在随之哭泣。
“你回来了…”看向觋夜时,明淙老师喃喃自语。
他今生修为颇高,早就可以直观的见到灵魂,感知前世,哪怕细微。
他怎会不知,被自己的儿子——隐奇,禁锢在地窖里的男孩。
只不过,当时日渐老去,开始后悔的自己,已经遏制不住隐奇的疯狂。
今生,他何尝不在徘徊着,在累世的痛苦中,辗转难眠。
明淙老师走回左上角,似乎在把空间全然让给学员。
他的目光,平等的,在每个人身上停留几秒,直到最后一组坐下,调整好心绪,回归讲台。
“语言是心的密码,超越语言本身,才能寻获真我。”
他如是说。
说完后,又在白板上写下一段话:
“生命的逝去,不代表结束,而是下一个轮回的开始。
有关家族的一切,被再生的灵魂背负,直至找到爱的答案。”
爱,
家族。
明淙老师缓缓道来,仿佛将一堂课,变做了一段历史。
时间失去存在感,一首温柔的钢琴曲中,课程进入了中场休息阶段。
明淙老师表示需要为接下来做准备,优雅的离开教室,当他快步踏入昏暗的走廊时,才捂住胸口,几乎窒息。
虞初想起出发前,与依薇母亲的对话。
她坐在客厅里,等待依薇洗漱,心还悬在之前的观象里,不得其所。
“虞初,阿姨想跟你说一些事。”大概是看出了她的迷惘,依薇母亲走过来,坐在她身边。
“好…”虞初坐正,她愿意听。
依薇母亲给人的亲和力,是渗透式的,只要坐在她身边,就能体会到平和,她身上有着很强的佛性,不知从何而来,却知道她归途是心的禅意。
让虞初的心,渐渐静下来,仿佛两人驻足于一座森林,靠着生命之树而语。
“当年你是知道的,我们家里发生变故后,回了A城。那年,我处于几近疯痴的边缘。
薇薇的性格也发生了骤变,冷酷无情,不去上学、总和我闹情绪,我们的关系一度走到了冰点。”
依薇母亲名叫:娴静。
她说话循序渐进,语序温柔又坦率,的确是让人安闲静思。
虞初应:“是的,我知道。”
“后来遇到了明淙老师。那时候的他,也还在一个小城镇里苦苦坚持着心中的梦想。我歇斯底里向他抱怨了许多,尤其觉得薇薇不好,不体谅我。他听完对我说了一段话。”
说到这里娴静阿姨顿了顿,仿佛要把那段话的能量,原封不动赠予虞初,也或者说,通过她,给予觋夜。
“大问题在家族,小问题在父母,孩子不过是一面镜子,小孩…是纯真无邪的,他们只是在承担问题。
生命的事无论如何复杂,你都要记住:一切都是因为爱。”
那一刻,觋夜的灵魂察觉了这段话的特殊,以及话语背后的身影,于是跟随虞初而至。
也正是同时,一个如同孤鹰般的男子,站在城堡顶端,看着来往的人们,试图在其中寻获自己的子嗣,被他磨灭了爱的隐奇。
没想到的是,他等来的,竟是隐奇的儿子,如今的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