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青思忖着灵芸上仙宫后那件要紧的事。

昨夜在驿馆他以灵芸为诱饵，竟果真引来不明身份的神仙下手。此事是否应当现在禀报母神娘娘？

两名历劫仙子失踪，母神娘娘必定心绪不佳。娘娘已许久不来仙宫，不如自己暗中继续探查，待有了更多眉目再禀报娘娘不迟。

母神娘娘听玄青说毕，从震惊中渐渐冷静下来：

“绛雪仙子并未寻回，下落不明，此事非同小可，务必立即禀报神帝神后，并奏报章河上神及百花宫牡丹宫主。”

“玄青明白。”

派去凡间的五位仙子中，两位历劫失败。

母神娘娘显然大受打击，心绪哀恸。她吸气入丹田，闭目凝神调和气息。

玄青安坐着，待到母神娘娘睁开眼睛神色渐定，方才缓缓开口道：

“娘娘，那位被玄青误带上仙宫的仙子自称在西荒醒来时已失去法力和记忆。这位仙子虽无甚修为，倒也仙资出众，但蹊跷的是，她并不在章河上神的仙箓之中。”

“哦，竟有此事？”母神娘娘抬眸诧异道。

“正是，玄青反复查看过仙箓，并向章河上神求证，除了杜蘅仙子，仙箓上既无其他失踪仙子，亦无寻找孩儿的仙家。”

“四海八荒之大，如今竟有身世不明的神仙么，她可记得自己的名字？”母神娘娘纳罕道。

“不记得了，她如今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叫作灵芸。”

玄青言辞恳切：“将灵芸仙子带上仙宫乃是玄青失误，按律应当将其发回西荒继续做散仙。但她没有法力，回西荒定是凶多吉少。可否求娘娘暂赐她仙籍，让她于嘉禾宫做个仙娥，待查明来历后再做安置。”

母神娘娘沉吟片刻，道：“她如今在哪儿？”

“正在殿外候着。”

“让她进来先给本座瞧瞧，别是什么妖魔想用障眼法混入仙宫。”

仙娥出门通传。

不多时，候在殿外的灵芸盈盈走了进来。

她低着头，一进门便跪下行了大礼，双手伏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

“小仙灵芸，叩见母神娘娘。”

这些规矩礼仪是玄青刚才在云上跟她交待的。

“你不必害怕，抬起头来。”母神娘娘道。

灵芸定定神，大着胆子将头抬起。

果然如玄青殿下说的一般，母神娘娘衣饰极为朴素，却让偌大的屋子盈满高贵之气。

母神娘娘在看到灵芸面容的一瞬间，目瞪口呆。

她紧盯着灵芸的脸，大惊之下，竟从榻上站了起来。

“云儿！”

灵芸诧异。母神娘娘第一次见面就这样叫她，神情还如此吃惊。

旁边看到这一幕的玄青更是一怔，脱口而出：“娘娘认得灵芸仙子？”

母神娘娘意识到自己失态，定了定神，道：

“本座真是年纪大了，有时啊，一惊一乍的。青儿，本座方才听你禀报在西荒与这位仙子相遇，并误将她带上仙宫。你说过她的名字，叫作什么……云来着。”

“娘娘好记性，这位仙子叫作灵芸。”

母神娘娘缓缓坐下，注视着灵芸。

眉似新月，眼眸澄澈，雅致挺秀的鼻子，红润的嘴唇如花瓣一般。

是她亲手改换的容颜，世间不会有第二个。是她从小养大的孩子，她绝不会看错。

她面前的就是云儿。

但云儿怎会有一身花香？

更怪异的是，云儿全然不认得她，对她恭敬无比，神情是小仙见到她时常有的小心翼翼。

玄青在旁默默看着。从母神娘娘的异常反应中，已猜到这其中必有内情。

但显而易见，母神娘娘并不想在他面前承认自己认得灵芸。

玄青顺水推舟道：“母神娘娘最是慈祥和蔼，对仙子们常有爱称。”

灵芸忙又磕了个头，毕恭毕敬道：

“母神娘娘泽被六界，小仙今日得以觐见，万万之幸。”

母神娘娘心中恍惚。

云儿此时不是应当在青云山上么，为何竟来了仙宫？

为何竟不认得她了？

察觉到一旁的玄青正神色关切地看着，母神娘娘定了定神，只觉内息紊乱，十分努力方才压制住直冲五窍的真气。

母神娘娘沉声道：“灵芸仙子，你是何方仙者？”

灵芸眉目不惊，声音清亮：“回娘娘的话，小仙昨日在西荒水边醒来，不记得从前的身世了。”

“你这通身的花木香气……”母神娘娘疑惑道。

这香气馥郁清芬，出尘脱俗，超过任何一种花木的香气。

“娘娘，小仙自醒来时便带有花香。”

母神娘娘面上的疑惑更深了。

一位仙娥远远地在门外行礼，道：

“禀娘娘，青鸾仙子正在殿外请求通传，说是有极为紧急的要事须即刻禀报娘娘。”

青鸾仙子是在青云山近身侍奉母神娘娘的两位侍从之一。

母神娘娘神色不动，她已知道青鸾仙子的来意。

“速速通传，”母神娘娘道，“青儿，你与灵芸仙子先在外间厢房坐着，待本座见了青鸾仙子，再与你们说话。”

她吩咐仙娥：“多送些果子点心到厢房给灵芸仙子吃。果园里的仙石榴和仙桃，挑又红又大的摘了送去。”

仙娥应诺。

玄青和灵芸行了礼，退出殿门外。

刚进了外间厢房，灵芸大松一口气，道：

“殿下，母神娘娘果真和蔼，特意赏我果子和点心吃呢。”

玄青不言语，默默在榻上坐了。

在他的记忆里，母神娘娘对大小神仙们一概是威严而疏离的。

能让母神娘娘如此上心甚至不忘张罗果子点心的，除了他这个徒孙，灵芸是第二个。

母神娘娘甚至在嘱咐仙娥送果子时只说了灵芸的名字，把他都忘了。

仙娥们依次进来，捧来上好的果品和点心。

灵芸看着桌上又大又红的仙桃和仙石榴，笑眯眯抓过一个大石榴。

“殿下，娘娘怎么知道小仙喜欢吃桃子和石榴？”

说漏嘴了，那是前世的事情。

玄青瞥她一眼：“是娘娘爱吃桃子和石榴。”

正殿内。

青鸾仙子裹着一阵风，急急地飘进来。

她一见母神娘娘便扑通跪下，泪珠如断线一般，道：

“娘娘，云儿，云儿她不见了！”

母神娘娘却毫不吃惊。

“青鸾，你莫要急昏了头，不必慌张，起身细细道来。”

青鸾遵命起了身。

见母神娘娘如此镇定，意外之下，语气渐和顺了些：

“娘娘那日离开青云山后，小仙和金凤带云儿去溪边戏耍。不过是说几句话的功夫，却已不见云儿踪影。”

“平日里青云山风和日丽，偏偏昨日那一阵子狂风大作。待风停之后，小仙和金凤寻遍山上每个角路，都没能找到云儿。”

“小仙找了半日，才在山巅悬崖边上的石缝内，发现了云儿的锁灵簪……”

青鸾说得哽咽起来，满眼通红，万分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