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芸拿过一根针想试试，想到什么，手上的针顿住：

“不知耐冬仙子的夫君是哪位仙上？”

她知道耐冬仙子是从妖族升仙，既然生了绛雪，必是被指婚了的。

之前没顾上细想，这几天一切落定，才想到绛雪仙子丢了，只听说耐冬仙子日日痛哭，怎么没听说哪位男神仙难过？

迎春仙子和李花仙子对视一眼，两个都笑。

笑中还带着点轻蔑。

“耐冬仙子的夫君还在妖界等着她回去团聚呢。”

迎春仙子轻笑两声，才说了这么一句。

李花仙子有些唏嘘：“耐冬仙子天天哭，也不敢自己去凡间找绛雪。大概是怕被她的妖精夫君知道了，定然要跟她过不去。”

她们又说了几句，灵芸才听明白。

那年宗颐上神巡察八荒，到了劳山，见皑皑白雪中，耐冬茶花开得鲜艳妩媚，灿若明霞。

她召出耐冬花妖，赐了一颗九紫神丹。

耐冬花妖吃了宗颐上神的一颗九紫神丹，飞升成仙。

到百花宫数月后，竟诞下一个女儿。

天规对神仙私相授受极为严苛，耐冬仙子无奈承认，她升仙之前，在妖族时早已成亲。

耐冬仙子升仙前的夫君是劳山的冬青树妖，是老妖王旧部一位木灵大妖。

因不愿跟随新妖王承云，在劳山与耐冬花妖占山为王，过了数百年的逍遥日子。

耐冬花妖瞒着夫君，吃下宗颐上神赐的九紫神丹，怀着腹中孩儿飞升上了仙宫。

故而，绛雪在仙宫出生之时，是半仙半妖之身。元神中有半颗得自母胎的九紫神丹。

耐冬仙子隐瞒实情升仙，本应被褫夺仙籍，跟女儿一道被送回妖族。

但她运气颇好。

宗颐上神不知怎么知道了，花信送来一颗九紫神丹给新生的绛雪服下，让绛雪体内的妖灵完全涤净。

耐冬仙子顺理成章在百花宫留下了。

说到这儿，李花仙子想到了什么，停住手里的针，道：

“绛雪去凡间历劫下落不明，会不会是被她的妖精爹爹给劫走藏起来了？”

灵芸捻着针，心道并非如此。

否则，她到仙宫的第一晚，把她当作绛雪仙子，夜里去驿馆杀她的又是谁？

迎春仙子瞅了瞅小仙们手上的活计，道：

“宫中多有这样猜测的，牡丹宫主亦派仙使去暗中查访过。”

“仙使回报，自耐冬升仙后，她那夫君冬青树妖伤心不已，一蹶不振，幽居于府中。”

“亦没有冬青府中妖精劫了谁回去的迹象。应当并非是耐冬夫君所为。”

灵芸跟着两位仙子，边听故事，边学着缝了半块帕子。

到了酉时末，仙子们做完了手上的活计，约着明日再来，便各自回府。

迎春仙子和李花仙子夸灵芸学得用心，各自给她送了些自家的花。

灵芸抱着满怀的花，从花容坊回到芸香府。

刚至府门就有仙娥来报：

“仙上，玄青殿下已来了一阵子，正在院中等仙上。”

灵芸踏进院子，玄青坐在石桌旁翻着一本经书。

他换了身白袍，头发用白色玉冠束着。

抬眼见灵芸进来，放下手中的书。

灵芸一身素色绢衣，乌发简单挽了个斜髻，鲜花耳坠在垂下的发丝中若隐若现。怀中抱着黄色和白色的花。

灵芸对玄青欠了欠身：“见过殿下。”

她到门边一汪清池旁，取个陶罐注了水，将两位仙子送给她的花束放进陶罐，放到石桌上。

“殿下今儿不忙么？”

玄青一扬手，一个食盒出现在桌上。

“这是嘉禾宫膳房新做的点心，你且尝尝。”

“殿下果然言而有信。”灵芸笑道。

这么快就来兑现她做尝味仙娥的许诺，甚好。

灵芸正有些饿了，坐下吃了两件枣泥山药糕，又喝了一盏茶，道：

“我今儿在花容坊作工，跟迎春和李花两位仙子说话，才知绛雪的爹爹是冬青树妖。”

玄青指尖触上温热的茶盏：

“不错。绛雪失踪，本来妖族嫌疑颇大，尤其老妖王旧部。”

“有些神仙疑心绛雪的妖精爹爹将绛雪劫走，但这猜测有个问题。”

灵芸默契接话：“不独绛雪，杜蘅也失踪了。”

“而且，我冒充绛雪上仙宫，在到达驿馆的第一晚就被袭击，险些送命。”

玄青嗯了一声，道：“还有许多神仙猜测是老妖王旧部不愿意让神族司掌凡间，掳走了杜蘅和绛雪。”

灵芸摇头道：“若是存心扰乱神族司掌凡间的计划，老妖王旧部固然不敢对付殿下，但为何留龄尹和淳仁两个回了仙宫？”

杜蘅是百草苑药王和灵山赤芝女神的儿子，论修为在龄尹和淳仁两个之上。

就算妖精吃了豹子胆去害几位历劫仙子，为何要舍易求难？

玄青沉吟道：“本君也是因此而暂且放下了对妖族的怀疑，转而猜测仙宫内有针对绛雪和杜蘅的阴谋。”

灵芸想起了驿馆那个欲致自己于死地的邪恶法器。

“我相信殿下的猜测。虽然殿下说那个行凶的法器像是妖族之物。”

灵芸默默片刻，道：

“我听迎春和李花两位仙子说，绛雪出生后半妖半仙，元灵中妖性未除，宗颐上神赐了一枚九紫神丹给她。”

她思忖着：“故而绛雪是所有吃九紫神丹升仙的仙子中，唯一一个有一颗半的九紫神丹在元神中的。”

玄青目光一凝，他未曾从这个角度想过。

“你认为绛雪失踪，跟她元神中的九紫神丹有关？”

“不知道。我只是隐约觉得，这是一个值得关注的线索。”

但这个角度仍然无法解释杜蘅的失踪。

杜蘅是极为纯粹的神族子嗣，跟妖族没有丝毫关系，也便同九紫神丹没有丝毫关系。

“会不会有一种可能，”灵芸道，“绛雪失踪和杜蘅失踪其实分别是两桩阴谋的结果。”

彼此之间也许有关联，也许没有。

玄青似因她的话而微微一震，许久没有言语。

推测被卡在这儿，暂且无法继续推演下去。

玄青起身，在院子里缓步走着。

芸香府跟二品花仙的府邸一样有几处厢房小院，面积却更大。

“偌大的芸香府，只有你一个住，未免冷清。”

灵芸正自顾做着尝味仙娥，咽下点心，道：

“殿下不是也独自住在嘉禾宫么，嘉禾宫那么大，岂不是比这儿更冷清多了。”

“本君在凡间独自历劫那么多年，早已惯了。”

灵芸在芸香府住下之后，牡丹宫主曾问她可要在府中安排个仙子作伴，她说自己喜欢独处。

“殿下，如今我飞举腾云皆不会，莫说其他变化之术。”

灵芸指指树下小几上厚厚的一摞书，道：

“我找来许多术法修行之典籍，每夜研读其中口诀、真言和咒语，如此修炼，但求能得仙术傍身，在神仙们面前也不至于露怯。”

“倘若有其他仙子一起住，让她瞧见我还在修腾云飞举之术，却是不好。”

自己一个住着，修行便利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