菽均满怀期待地接过去。

“相见时难别亦难……”

菽均刚念了第一句便喉头哽住。

对他的心思竟形容得如此精确。

“东风无力百花残……”

其情其景历历在目。自被错误指婚给小梅仙，蜡梅仙子对他避而不见，他心中何等伤情难耐。

念到“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菽均已是双目发直，气息凝滞。

见他如此情难自控，灵芸有些担心。

“菽均仙子，你还好吧？”

情绪这么饱满的情诗，对于一个正在为情所困的年轻仙子，触动确实太强烈了。

“后面还有四句，菽均仙子你看，是否留着下封信再写？”灵芸犹豫道。

菽均缓了过来，语气恢复平顺，道：

“灵芸仙子如此文采，惊世绝艳，只读四句着实意犹未尽。还请灵芸仙子务必将余下四行写完。”

这株痴情的菽对诗词颇有些鉴赏能力。

灵芸重拿起笔，察觉到一旁的菽均呼吸再次有些不均匀。

大约是预想着这封高质量情信被蜡梅仙子阅读时的效果，仙气在体内激荡澎湃。

她暗自笑笑，心想：买家也忒不淡定，只一首就震撼成这样了。以后还有更缠绵悱恻的，可别把买家震晕了。

手下运笔飞快。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她方才停笔，菽均已迫不及待捧过去念。

念得双手颤抖，几乎要将丝绢抖到地上。

灵芸淡定地将丝绢从菽均手上取走，放在案上晾干墨。

“怎样，菽均仙子对这封情信可还满意？”

“满意满意，不能更满意了。”

灵芸道：“这情信，如果还打动不了蜡梅仙子，也不能算是本仙无能吧。”

“不能不能，仙子刚才一句‘精诚所值金石为开’，实在是醍醐灌顶。有仙子绝世诗才相助，本仙一定能等到蜡梅仙子被感动的那一天。”

菽均爽快地捧出600灵晶给她作为酬劳。

“56个字，不能多收您的。”

她数了40个灵晶放回木桌上，把560个灵晶放进收纳法器。

蜡梅仙子不会因这一封情信就动心了吧。

最好是等她多写几封，多赚些灵晶。

但这样想似乎又有点对不住这株痴情的菽。

她被这有点复杂的情绪小小折磨了一下。

灵晶落袋平安之后，她想起一件要紧事。

蜡梅仙子认得她的字，菽均需要把这封情信誊抄一遍。

菽均文字不甚通，幼时却被尊鸿上神逼着练过字，字写得勉强没有过于拉低这首情诗的格调。

誊抄完毕，灵芸随手将原件的丝绢塞进今天佩戴的香囊里。

灵芸告辞离去。

回府的路上，她想起两府决定退亲后，她与蜡梅仙子的对话。

“你如此不忍菽均仙子因为退亲去受罚历劫，我猜你心中也是有他的。两府既然已经决定让菽均仙子与小梅仙退亲，菽均仙子屡次求见你，为何你却一直不肯见他？

“百谷堂对妖族出身的仙子终是瞧不上的，我何必去高攀？”

“这本就是两个之间的事情，为何要在意旁的许多。你莫不是怕小梅仙又找麻烦？”

“我为何要怕小梅仙？若说怕，我倒有几分怕落了夺走小梅仙姻缘的口实，会带累其他妖族升仙的仙子们，令她们无辜被我牵连，都被那些自诩神族正统的花仙们看低。”

菽均拒婚以来，百花宫里的确有许多难听的闲言碎语。

“看来不只是狐狸精，那些花妖花精也颇有迷惑男子，夺人姻缘的本事呢。”

蜡梅仙子垂眸道：“你生来仙身，一上仙宫就被母神娘娘钦封为凡间花神，怎会知道曾经身为妖精的难处和苦处。”

“500年一次的天雷如同悬于头顶，生死面前有得是比情爱更要紧的东西。”

灵芸的手碰到了系于腰间的十香丸袋子。

想到母神娘娘重托，她收回思绪，珍惜地攥了攥小袋子。

清夜无尘。

灵芸沐浴更衣后，取出三颗十香丸。

丹药入口即化，一阵青烟似地凉润之气直冲丹田，在丹田处却腾起一股暖流，继而向身躯四肢头脑扩展而去，让她禁不住深吸一口气，再呼出来。

吐纳不过三回，她如同被一道绿色光芒击中，一股强大气流绕着她旋转了三圈。

她全身紧绷，直到气流停止，方才一下子松懈下来。体内仿佛有昂然的植物正焕发着勃勃生机。

灵芸步出庭院，捏诀念咒。

院中花朵纷纷从枝头飞起，在空中连接成一道五颜六色的鲜花彩带。

灵芸运气，纵身，双足踏上鲜花，稳稳向前。

她绕着自家院子上空，御花飞了十几圈。

然后落到地面，令花朵回归树枝。

一鼓作气，念动飞举腾云的口诀，轻轻顿足，瞬间离地数丈。

身子轻盈如一朵风中的花，飘上了云朵。

灵芸立于云端，张开双臂。

她终于会飞了。

......

冬日将尽未尽。

为让神仙们体验凡间疾苦，神后特让水系的冰雪山姑射仙子来仙宫布了一场雪。

一时间仙宫里寒气袭人。

百花宫仙子们有的以木灵生火灵御寒，有的不以为然，只穿了略厚的衣裳便出门晨课了。

到了含香殿，免不了搓手哈气跺足。

银装素裹中，唯有含香殿两侧花园中的红色梅花带来几抹暖色。

灵芸和蜡梅仙子捧着手炉，说说笑笑地进了殿。

她昨儿在府中胡乱捣腾，竟烧出了些不错的木炭，装在小小的陶炉子里，跟蜡梅仙子一人一个，用来暖手。

仙子们见了都凑上来，或是摸，或是问如何做。

灵芸要去上首坐，想到宫主和一品花仙们都没有手炉子，唯独自己捧着未免碍眼，便将手炉子送给围着她的仙子里最怕冷的榴花仙子，赶紧往上首去。

或是因天气冷，芍药副宫主和三位一品花仙都还没来，只有牡丹宫主和梅花仙子仍早早到了，正坐着喝茶说话。

灵芸上前行礼。

“灵芸仙子方才手里捧的是什么好物件儿？仙子们争先恐后地瞧，想必是个稀罕物儿。”牡丹宫主含笑道。

灵芸一笑：“回宫主，不是什么稀罕物儿，不过是小仙怕冷，恰好石相阁送来几件有盖子的陶器小摆设，小仙烧了些小块的木炭，放在那里头当作小陶炉子暖手。”

牡丹宫主莞尔：“石相阁离木系仙府不远，阁主成日闲着，最喜欢摆弄那些陶瓶陶罐的。你可去请他帮你专门做些样式好看的小陶炉，他一准儿高兴。”

“怎好劳烦阁主。”灵芸道。

她并未见过石相阁主，只听说是位极和气的土系老神仙。

梅花仙子见下首榴花仙子捧了那小手炉像个宝贝似的，笑道：

“小陶器里放木炭暖手，这倒是个好主意。难为灵芸仙子未学过火系术法，竟烧得出木炭。本仙知道那是个人族的活计，仙宫火正府的许多仙子用人族之法尚且做不好。”

牡丹宫主道：

“这次落雪是神后娘娘的意思，仙宫里难得如此冷一回，且神仙们可用仙术避寒，用不上木炭，往日自然不会琢磨怎么做。”

正这般闲聊着，桃花仙子、菊花仙子几位纷纷到了。

灵芸一一见过礼，刚坐了，见一位仙娥捧了一卷金色丝绢的文书过来。

牡丹宫主只瞧了一眼，忙放下手中茶盏。

“禀宫主，这是白瑶宫刚送来的谕令。”

仙娥捧上文书。

牡丹宫主接过谕令，打开细看。

神色轻松，应该并非什么难办的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