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连翘仙子来了,还来了十多位叽叽喳喳的小仙子,紫衣红衣黄衣的一阵晃眼。
都是年轻的草药仙子。
并非年长的草药仙子不爱作画,不过她们既混高了辈分,总难免矜持些,要先看看灵芸给小仙子们画的究竟是不是真如传言那般好。
灵芸看着眼前许多俏脸,心想百草苑果然低调,小仙子们若是妆上了,姿色不输于百花宫仙子。
只是平日里她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没有仙家需要医病,便悉数在苑里乖乖待着修行。
不似百花宫仙子每日衣香鬓影地去这个宫布花,那个殿栽果,多少都能在仙宫里混出些人气。
连翘仙子头上斜挽两个小髻,一袭黄衣,鬓边三朵黄花,整个人娇嫩嫩黄澄澄的。
她看了仙娥递来的药王给灵芸开的方子,信手变出些上好的连翘,交予仙娥先去配药煎煮。
仙娥送来一盏佛手茶给灵芸喝了,说是对滋养肺气有益。
画桌设在药圃边上一个四角亭子里。
灵芸铺好笔墨颜料笔洗一应文房用品。
连翘仙子立于灵芸面前,变作连根带花的一株连翘。
草药仙子们停止了叽叽喳喳,在旁边好奇地看着。
灵芸细细打量了半盏茶的功夫才下笔。
乍看一眼,连翘竟像极了迎春。
不仅花朵颜色相仿,枝形亦颇为相似。
细细打量,枝条弯度、茎叶之形则多有分别。
迎春花朵为6片花瓣,连翘花朵为4片花瓣。
连翘花的颜色更艳丽些。
灵芸看真切了,开始落笔,处处留意着勿有差错。
画到花朵时,她从容将雌黄与钛白的比例细细调了调,蘸了些水,在绢上由重至轻地落笔。
初时绚烂,最后浅浅一收,四片花瓣聚拢来,娇态立生,精气神拿捏得分毫不差。
画作完成,一个时辰不多不少。
在一众小仙子们的赞叹声中,连翘仙子迫不及待地变回人形。
仙娥将画像呈给连翘仙子过目。
连翘仙子笑眼弯弯:“灵芸仙子果然画技超群。”
请药王勘定罢,连翘仙子亲自在画上落了“连翘”二字,便交由仙娥送去编画册。
不似百花宫仙子们还要自己欣赏一阵子,再给各府的好友赞美一阵子,才肯收起来。
灵芸道:“连翘仙子真身如此美妙,画像不妨在府中挂些时日。”
连翘仙子甜甜一笑:“再美也就是一味药,好用就行,又不是拿来看的。”
药王欣慰道:“灵芸仙子绘画不仅形神出色,且行动如此利索。有灵芸仙子相助,百草苑余下草药画像想必很快可以完成。”
灵芸客气一番。
仙娥已将煮好的汤药端来,请她喝了。
药王从袖中取出两株赤芝:
“这是拙荆的心意,请灵芸仙子收下。灵芸仙子既要修习课业,又要为百草苑作画,需多多进补。”
药王夫人是赤芝女神。
这两株上好的赤芝至少可以补充千年木灵。
“灵芸却之不恭,那便收下了。”
来百草苑作画,得了灵晶,得了补品,兼结交一众草药仙子,着实是桩美差。
她取出准备好的百花宫上品胭脂和香囊,分送给草药仙子们。
素面朝天的小仙女们个个一脸欢喜。
满目的笑脸中,忽然有一道寒光,如同冰刀一样刺向她。
冰冷,有强烈的不满和怨忿。
灵芸心骤然一颤,以为自己看错了。
不待她定睛看真切,药仙们簇拥过来,挑选胭脂和香囊。
那仙女身量不高,被几位高大的药仙遮挡,身子一侧,便看不见面容。
只能瞥见她头上簪着紫蓝花朵。
倒是身上的紫色云锦衣衫纹样秀雅别致,一见难忘。
药王见草药仙子们拿了胭脂都很欢喜,道:
“灵芸仙子下次勿要再送她们脂粉。百草界一向安分守己,不靠容色,只凭真本事做神仙。清心寡欲,方得真材实料。”
药王还真是直肠子,这话若是让花仙们听去了,定以为他在讥讽。
灵芸与众药仙扬手作别,踏上门口候着的一片云离去。
入夜。
那冰霜一般的目光如凝在初春的寒意中,让灵芸心中忐忑。
若没有这目光,她几乎觉得上仙宫以来发生的事情都已成了过去,从此可以过上岁月静好的修仙日子。
这目光令她警惕。
想来想去,若真有什么算计,也只能算计在她的画上了。
灵芸翻身下床,一挥袖,桌上出现了颜料笔墨等一应文房。
她连夜多画了一幅连翘图。
之后的草药图,她都要多备一幅。
药王的方子和仙子们的药材果然管用,两剂下去,咳嗽已然消停。
下了花课,灵芸又往百草苑去。
她每天去百草苑一个时辰,几天时间已经完成了若干幅草药图。
云中迎面遇到龄尹,身后跟着八个手捧锦盒的仙娥。
尚未到条桑养蚕的时节,百锦阁忙着赶制女神仙们的新衣。
“如此大的阵仗,是给哪个仙府送衣裳?”灵芸笑着迎上去。
龄尹笑道:“寻常仙府哪用得着带这么多仙娥?神后娘娘的万岁寿宴就快到了,这些都是给神后娘娘做的礼服,送去凤泽宫请娘娘挑选。”
神帝神后的万岁寿宴,仙宫要大贺三天,自然得备许多套衣裳。
百花宫的花容坊也在赶制一件用鲜花花瓣做成的衣裳作为寿宴贺礼。
两个都有公务在身,不过寒暄几句,各自办事去。
灵芸到了百草苑,仙娥引她到药圃。
药圃今天倒清净,没像平时那样围着许多看她作画的草药仙子。
只有药王和他的小仙侍候着。
见了灵芸,药王笑眯眯请她坐下品茶。
“尊上,今日无需作画么?”
“灵芸仙子为草药作画在仙宫传为美谈,神帝陛下特命老夫将画师和灵芸仙子已作好的草药图先编成册,呈白瑶宫御览。”
灵芸由衷道:“尊上首开绘制图册以利凡人之先河。神帝陛下看了若满意,想必会请各仙府参照。实乃一件功德无量的大好事。”
药王神情颇为愉悦。
自杜蘅仙子历劫失踪之后一直拧在一处的眉头亦难得地舒展开来。
灵芸这几天已完成了几种颜色鲜艳的草药画像,加上之前画师所作,有50幅图可以编为百草图册第一册。
“老夫今天想请仙子看看画师的画,是否有需润色或重新绘制的。老夫再为每种草药加上注释,便可编撰成册。”
药王捧出几十张草药图。
“灵芸并不熟悉草药,全听尊上的。”
药王一页页翻着,边翻看边与灵芸商议。
画师们的画作虽略逊一筹,绝大多数用于识别草药并无问题。
只有一两张颜色不甚满意,药王精益求精,请灵芸再画。
灵芸看画时特意留了神,这50幅画中的草药并没有开紫蓝色花的。
“尊上,药仙中有哪位的花是紫蓝色的么?
“颇有一些:紫苑、紫花地丁、黄芩、桔梗……不知仙子说的是哪位?”
灵芸听见这一串药名有些头疼,笑道:
“只是好奇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