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梗仙子瘫软在地，再不争辩。

牡丹宫主道：“桔梗仙子，你私下到百花宫找本宫，想让本宫允许你改入百花籍册。本宫不愿损伤百草百花两府和睦，力劝你勿自视过高，心气浮躁，宜恪守本分，安心踏实作草药仙子。”

“或是本宫的话说得严苛了些，但本宫婉拒是实，从未许诺让桔梗仙子进花界，更不会以坑害百草苑为条件让桔梗仙子进花界。”

她摇头叹息：“试问，一个胆敢祸害自家首领的仙子，本宫如何敢收？”

牡丹宫主说罢，拂袖念诀，大殿上瞬间成了盛开的花海，各色鲜花争奇斗艳，姹紫嫣红。

她道：“桔梗仙子，你的花容在草药界确实算不俗，但若放在花界，不知是否愿意屈居众花之下，泯然无闻？

桔梗仙子看着满目千娇百媚的花朵，默默垂下头。

牡丹宫主再次拂袖，将百花收了。

“本神信得过牡丹宫主。”药王道。

他对桔梗仙子道：

“污蔑上神非比寻常，绝非你一人敢做。老夫问你，你将连翘图替换成迎春图，污蔑牡丹宫主，如此胆大妄为，是否有幕后指使？”

桔梗仙子咬着唇，倔强道：

“无人指使，本仙怨恨药王非要让本仙作药仙，亦怨恨牡丹仙子不肯帮助本仙作花仙。是本仙自己想这么做。”

药王大恸。

灵芸冷眼旁观，桔梗仙子如此嘴硬，只怕是说出幕后指使会遭遇比焚根之刑更为可怕的结局。

药王痛心道：“若不说出幕后指使，你不仅要受焚根之形，你的花木还要被贬到凡间作牲畜饲料。”

桔梗仙子美丽的桔梗花便要落得被猪啃被牛马嚼食的下场。

药王似乎下定决心要逼桔梗仙子说出指使之人，将话说得很重。

桔梗仙子脸色苍白，上下牙齿打战，仍一口咬定并无指使。

牡丹宫主面露不忍：

“年轻仙子心气盛也是有的，本宫未曾疏导她，亦有失责之处。”

“本宫愿意宽恕她，让她受风刑即可。焚根之刑过于严酷，毁其仙元，亦是草药界之损失。”

“但桔梗仙子换画为实，原身花木罚去凡间做牧草是免不了的了。”

灵芸仙子猜到牡丹宫主既是心存宽宥，更是在保护真正的幕后指使。

以免桔梗仙子惊怕之下，果真招供，说出幕后主使。

身为百花宫主，即便宅心仁厚，若饶恕犯下污蔑上神如此罪过的桔梗仙子，实则损害自身权威。

一直旁观不曾发话的芍药副宫主面色无波，沉声道：

“还了牡丹宫主清白就好。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药王以后对自家仙子们可要宽容些了。”

“药王对仙子们严加管教固然好，也不妨适当顺应女子天性，允许仙女们日常妆扮。”

她转身对梅花仙子道：“请梅仙稍后将花容坊新制的玉颜散送给百草苑仙子们，有美白肌肤之功效。”

“遵命。”梅花仙子淡淡道。

药王呵呵一笑。

桔梗仙子垂头跪着，想到自家花儿要去做牧草，泪珠子滴落到地上，一颗颗绽开。

牡丹宫主道：“牧草中不乏开花极美的，也不算十分辱没桔梗仙子。还望桔梗仙子好自为之，以草药造福凡间，勿再被执念所困。”

桔梗仙子被带走了，白瑶宫大殿上安静下来。

金正断了七万年来第一件案子，顺利结案，一脸意犹未尽，向上首复命后回到神仙队列中。

药王行至阶前，揖首道：“禀神帝陛下，神后娘娘，百草苑出了这样的事，盖因老夫对药仙所作所为失察，险些令百草图册失真误事，老夫惭愧。”

神帝和蔼道：”百草图册利于凡人，功在千秋。木系仙子众多，不安分守己的难免有几个。药王不必因此伤神，更不可因噎废食，还望药王继续编纂百草图册，造福凡间。”

药王躬身领命。

神帝道：“年轻仙子心性不稳，心志不定，自诩多才。尔等为他们的前程殚精竭虑，他们却未必能够领会苦心。”

药王道：“小辈们见的世面少，历练亦少，全不知如何才是自家花木的生存之道，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或许唯有见了风雨晓得好歹，才肯体会从前任性之弊。”

桔梗仙子被罚到凡间做牧草便是历练之机会，正好让她看看四海八荒之大，资质出众的花木之多，才能心性踏实，不再心生怨怼。

刚才牡丹宫主和迎春仙子被桔梗仙子冤枉，百花和百谷两府险些生出嫌隙，药王不觉后怕。

他道：“牡丹宫主和迎春仙子无端被牵扯，若非灵芸仙子洞察疑点，便令百花宫蒙冤了。”

神帝颔首：“可见牡丹宫主治理宫内事务妥当，仙子们上行下效，门风严谨。”

牡丹宫主上前躬身道：“谢陛下。今日之事亦堪为百花宫之鉴，今后百花宫仙子们除了应时布花，平日里亦应也多去凡间历练。”

仙界舒服日子过惯了，难免不知世间疾苦，胡思乱想，心高气傲。

首领们这样议论着，庆幸此事有惊无险地过去。

梅花府。

灵芸和迎春仙子不约而同登门答谢。

灵芸道：“谢过梅花仙上在大殿上相助。”

梅花仙子笑道：“不必谢本仙，本仙认得迎春仙子数万年，深知她品性，更知牡丹宫主品格。你挺身而出相护，本仙怎能袖手旁观。”

几个坐下吃茶。

迎春仙子对灵芸道：

“这阵子本仙太忙，你何时将迎春图拿去你府中题诗了？”

灵芸但笑不语，念了个决，手上立时出现一张迎春图，上面有画有诗。

迎春仙子指着画，先是吃惊，随机明白过来，噗嗤一笑。

“原来你使诈？”

这又变出一张来。

白瑶宫大殿上的情形，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灵芸笑道：“我虽想出了迎春诗，仙上一直忙着，尚未得空拿图出来让我写上去。”

她想了好几天，总算想出了自己从前曾背过几次的迎春诗。或许错了几个字，并不要紧。

“是了是了，几天前你的确跟本仙说过，迎春诗已作好，待本仙有空，便可将诗题到迎春图上。”迎春仙子也想起来。

她正在各工坊和聚芳园之间分手乏术，只说了句“回头再说”便忘了此事。

灵芸道：“桔梗仙子想指证迎春仙上换画，她的同伙盗的就是府上原画。”

大殿上，灵芸用迎春花语传音给迎春仙子：

“请仙上立刻学一首诗，稍后用得着。”

桔梗仙子的同伙偷出了迎春府的迎春图，但却无法出来对质。

总不能现身说，画是自己偷的，偷画时上面本就没有诗吧。

而桔梗仙子不是一手偷画的，没有十足把握，被诈一诈，就露怯了。

迎春图是灵芸一笔笔画就，她虽身在白瑶宫大殿，在芸香府隔空变一张相同的并非难事。

也幸亏迎春仙子不善丹青，记不住迎春图的细节，没有临时变一张交差，否则便无法在最后让桔梗仙子哑口无言。

“你的隔空变化术法用得倒好。”迎春仙上满心欢喜。

“是仙上教得好。”

几个吃着茶，灵芸缓缓将前面的事也细细道来。

梅花仙子和迎春仙子听灵芸从那不善的目光说起，到桔梗仙子刻意用衣裳吸引灵芸注意，听到其中心计，都不由得既惊又厌恶。

“她那个怨恨的表情让我留了心，心生警惕，怕连翘图临时有差池，故而提前将所有草药图都多画了一张，以备不时之需。”

没想到竟是被替换成迎春图。

棋局布得周密，可惜太过刻意反而失策。

如果不是桔梗仙子咬定自己得到的是原画，灵芸便无法在原画上做文章，让桔梗仙子陷入被动。”

迎春仙子咬牙道：“竟有人将手伸到本仙府上来盗窃，好能耐呀，本仙回去倒要好好查查。”

梅花仙子笑道：“你府上那幅迎春图是被谁所窃，即便查出来，只怕也不过是个替罪羊。”

桔梗仙子的幕后指使或在百花宫的同伙内应究竟是谁，梅花仙子和迎春仙子很有默契地未再谈论。

灵芸亦不多言。

刚才讲述前情之时，有一个可疑之处，两位仙子并无留意深究，她亦未提及。

桔梗仙子为了引起自己注意，买了一件跟朝颜相同的衣裳。

但朝颜去百锦阁买衣裳是随心之举，并未预先定下什么时间买什么衣裳。

朝颜上仙宫时日不长，与药仙们素无往来。桔梗仙子是如何正好知道她去百锦阁买了哪件衣裳？

且知道朝颜跟自己住在同一个仙府。

这说明了一件事情。

幕后指使在百锦阁很可能亦有内线。

只有这样，才能轻而易举地知道朝颜买了件什么衣裳，从而告知桔梗仙子，让她刻意买件同款式同纹样同颜色的衣裳，为大殿上的调查主动提供线索。